信缘分

□师力斌

已经不记得第一缕早霞

第一株踩在脚下的细草，怎样

稚嫩地打过招呼

第一勺糖入口时

母亲的笑容与期冀

第一个公共汽车的座位

朝向哪座山峰

今晨从沙发上起来

绿萝张开硕大的叶子拥抱我

仿佛我们第一次相识

呵，幸好

第一勺糖尚在传递

第一个座位行驶在路上

第一株草明年将发

第一缕早霞还在天空

入夜，西配楼下散步

来回十五步，西院墙与小车之间

万事混杂于我

市场时代的幸存者

才子牌夹克上看不到创伤

但前门大街喧嚣的汽车的涛声

让我引领背后高楼的海洋

水泥地上摇荡着月光

我浸在京城。一片柳叶轻轻飘落，搁浅

这刚刚完成任务的细鱼躺在地上

没有挣扎，只有呼吸

十年来，用多少白发

换回了西松树胡同的柳色？

从海淀搬到通州和梦中

带着栅栏，门卫，和难忘的疲倦

抽一支烟，酒

水和火竟然能成为享受

丝瓜爬上墙外的枣树，吊在空中取悦我

这奇异的世界，大地回报的苦心

这晚风中飘着香水和垃圾味

呵，嵇康兄，你的秋天

路灯下的柳叶有如竹影

参加石一枫小说研讨会归来

不再战场归来

不再身心俱疲

老友相见和叙旧的感觉

只点了几个头

路上一阵大风

能让三环颤动的

除了股市，就是西天的那片乌云

太小了，我们的喜悦

又何妨会议室里的温暖

对刀枪日渐生厌

对杀伐的英雄敬而远之

我更加爱戴文字工程

金庸逝世让我内疚

从未完整地

读过他的小说

从1987年上大学

直至21世纪

朋友们为此

催促过我

引诱过我

逼迫过我

嘲笑过我

但我还是没有就范

现在大侠已逝

一堆十五年前买下的盗版

雄踞于书架

像一个个武林高手

每天向我挑战

（责任编辑：李云雷）

师力斌，笔名晋力，诗人，评论家，文学博士，《北京文学》副主编。2008年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