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了(组诗)
发布时间: 2021-05-30 14:33:50 阅读 0 次
乡愁了(组诗)
黄官品
背太阳回家的娃
除了坐在屋檐嘀咕的太阳和月亮
除了房前屋后佝偻地垛的墙头
除了歪歪斜斜啃不动草的风
除了树梢不满七天滚出巢的麻雀子
除了跑出跑进贴身保镖的黑狗
除了夜半三更叫嚣起来听见开门声
从隔壁飞出来跑到人嘴边碗里夺食的大公鸡
剩下包装睡眠的书包,课文,作业,笔,加上手掌和鼻口
混淆在一个涂满夜空的墨水瓶里
稀里糊涂藏着童年躲猫猫傻笑的五谷声
一窝囫囵石头秃头秃脑没等长大
挑水洗菜将身体搓揉成结实的一根绳子
遮风挡雨帮扶捆绑起家务来
父母一不小心走神时,就当梁做柱用了
牵着弟妹砍柴割草,扶犁耕地
顺便把太阳从山那边背回来
还没进村歇下,天就晚了
一身热汗,一肚子咕噜咕噜喘息的雷声
呼哧呼哧黑了一口一口月亮
爬上体外的门窗
即将消失的故乡
遍野荒草得势了,吃掉曾经当牛做马的主
放学弯道处,一个孩子把爹妈从书包里翻出来
被哭声喊成一片的爹妈,惊飞林间巢中的鸟
山寨,一间装不住风雨的老瓦房
白天,一只比天空大的蝉,鸣噪疯了
呐喊这山那岭的,大得听不过来
被敲打扁了滚烫的太阳,一个黄金饼饼的声浪
围起警戒线的屏障,把耳朵堵塞在山野外
夜晚,窗外蛐蛐的招魂声,比蚕白,比蜘蛛黑
屋檐滴雨,淋湿村口漏水泥沙的瓜地
河道边,倏然跑出一只没嘴的小猫
轮珠怒目,祠堂菩萨的念经声
端着两个大碗的故乡
斜插烟锅头的老瓦房扛一缕炊烟
拉着故乡的衣,从后山跑了
清晨和黄昏忙回来,签到
藏满日子的田野,开些安慰风的野花
春种秋收的犁头和镰刀
总被风雨磨亮,嚯嚯喊饿的日子
鸡鸣狗吠,一声比爬高一声的天空
俯下身来咳嗽,暴雨横砸碎在门框上
也填不满一个开挖种豆的塘
两眼抹黑蹲山谷的寨子,燃一篝火
堆睡梦中,模糊而清晰的坝口
遇见,蛙鸣瞪大的眼
种植月亮的夜空,漏水的泥沙地
半夜结一穗穗星星的籽粒
至今,还不清压在人间的欠条
河滩劳累成疾没牙口的石头
抱着故乡的墙脚,等一个不需要的冬天
仰面朝天,晒晒腊月年关的暴风雪
祖辈敲打着天上的太阳和月亮
子孙们不继承这门手艺,扔在故乡
两个吃饭用旧的大碗,外出打工
夜空是块漏水的泥沙地
蹲守山头的夜空,抱一堆篝火
照亮爬上地埂的瓜藤和花
睡梦中模糊而清晰的狂吠,遇见
月亮和星星,蛙鸣的眼
种植月亮的夜空,一块漏水的泥沙地
后半夜长出一穗穗星星
天亮了,也没长大成熟的瓜豆
年年岁岁的秋风,写下欠条
乡愁最后的留守者
也许再过些年
村外看不到低头啃草的牛马
山间听不到咩咩的羊铃响
村里留守的老人都走了
留守的儿童都进城打工了
老瓦房拆的拆倒的倒了
田田地地不种瓜豆了
沟沟渠渠干涸了
无农一身轻的乡村,剩几棵岁月摇曳的古树
还有喋喋不休的蝉,独自骑着会飞的时光
戏说见面也不认识的二十四节气
录制演绎屋檐燕子斜身飞出瘦小的春天
还有古典黑衣长衫的蛐蛐
自顾自怜蹲在意外幸存的石缝
深一脚,浅一脚
刨开深藏的泥土,有一声,没一声
捣碎空洞见底的夜晚
捞井底没水的月亮
乡愁了
背井离乡外出打工,混迹城里的回不来了
留守的老人和孩子,越来越少了
晚归的牛羊,搅和进黄昏出不来了
石磨,石缸,猪石槽,被贩卖进城当装饰品了
听,大黑山的松涛声,东山再起果腹吞咽了
锄头,镰刀,犁固有的暧昧关系了
老瓦房歪歪斜斜
像从天空跑出来的云,不想多活一天了
留守儿童,等爷爷奶奶喘出最后一口气走了
将随大人们搬进城读书或者打工了
故乡越来越淡,人越来越模糊了
遗留竹林的鸡毛,几起几落了
最终,从熟悉而陌生的乡村上空漂浮起来了
随一阵阵大风吹上天了
田田地地,差不多看不见谷物瓜豆了
沟渠河岸,荒废让位于疯狂生长的野草了
远村近邻,剩下张二狗家的大黄牛
都不会拉车犁地听不懂左右了
袅袅炊烟,乘机从天空跑了
鸡鸣狗吠,被半夜三更暗杀了
屋檐石,门槛石,从墙根脚爬出来,晒太阳玩了
等村里最后的那条看家狗死了
老鼠,跳蚤也将随着人群搬家离乡了
剩几棵苍凉冷清忘记名字的老树
弯腰驼背地站在村口了
谵妄清点数落着什么
一切将回撤到远古的星空中了
让万物和雨水,从村庄化妆出来了
回到从前,遥远的模样了
黄官品,作品散见于《诗刊》《云南日报》《滇池》《星星诗刊》《厦门文学》《海燕》《边疆文学》等。现就职于《曲靖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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