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魂粑赋

□韦散木

回魂粑者，桂西北民间美食也。旧历五月初五日以鲜草药回魂藤与糯米捣磨为浆，又以红糖豆沙为馅，制成小饼状糍粑，煎熟即可食。因回魂藤叶香味浓郁独特，又壮话“回”与“狗”音同，“魂”与“屁”音近，故村中俚俗误译汉语名为“狗屁粑”。讹传久矣，吾欲为其正名。吾壮乡端午旧俗不食粽而食回魂粑，其源不可详考，其意庶在祭祖招魂，禳疫除病也。忆吾幼居乡间，每至重五节，家人共食回魂粑，最为美味。自丙戌岁负笈北上，至今忽忽十六年，虽不复食，每忆之犹垂涎也。今逢端阳，禳疫之暇，读屈原《招魂》之辞，因用“祭祖招魂，禳疫除病”为韵，作《回魂粑赋》。赋曰：

日月于征，星躔天宇。律中蕤宾，斗指建午。阳精赫其炎威，阴气弥其丝缕。方仲夏之盛时，殆群生之怀土。实惟物有厥初，人思其祖也。

伊我先民，肇辟壮乡。筚路斩之荆棘，凿耕冒以风霜。秋收冬藏，筑干栏而为家室；昼耘夜绩，连村寨以踏康庄。然虫蛇恶毒不绝，旱涝灾祸无常。婴孩夭折，丁壮早殇。族宗忧戚，黎庶凄惶。感灵均之吟楚些，恍上帝之命巫阳。先贤遂访千山之本草，得五日之特方。人聚堂前，沐枫艾之佳气；魂回藤下，食糍粑之异香。风俗因之布化，病灾祷之弭禳。

是以每岁逢重五，望八桂；采芳菲，闻佳丽。馥馥播馨，纷纷逞艺。回魂之藤探乎岭皋，蒲艾之草悬乎门第。流连厨灶，舂籼糯而贺嘉辰；洒扫村垣，捣藤枝而驱瘴疠。欣糍粑之翻煎，喜糖豆以点缀。于是油去锅捞，盘堆碗递。童稚待尝，先人是祭。

继尔雄黄酒满，糍粑香飘。祈安康于灵位，歌神祇以乡谣。酒三巡而知祖先既享，日三竿而闻邻里相招。犹羡童叟朵颐，男女逍遥，戏深巷而乐终朝也。或有笙箫绕舍，宾客盈门。祝年丰而稼美，葆人寿而家尊。克温祖德，永眷天恩。及其灿筵席以灯火，结族亲而销魂。则糍味难离，深情难论也。

忽忽人迁南北，岁屡更易。十六载兮去乡，五千里外为客。思故土之俗风，怅童年之陈迹。况今临大疫，销魂之趣难寻；久限宅居，回魂之味难获。又感俚称贻误，“狗屁”之名传讹；本义不彰，美食之誉见掷。仿佛“杜十姨”之配祠，“五撮须”之作剧。言之不顺，名何以释？必先正名，然后运策。天之浩浩，惟正德者回魂；世之芸芸，惟真诚者养魄。魂魄健全，名分不隔。虽离乡里，亦如在乡；虽在疫中，何愁抗疫？

于兹榴焰若焚，蜩鸣如竞。物已喧阗，人犹讽咏。思神农乎悬壶，盼国士乎去病。医者一饭不忘战疫，治功一日不忘达政。惟愿祖魂归来，懿德广布；更俾后昆发愤，厉疫早除。万姓娱心健体，兴业安居。佳节庆乎四境，美人乐兮三闾。遂乃复兴梦妙臻桂岭，回魂粑香遍华胥云尔。

壬寅端阳壮族苗裔韦散木并书于京郊。

韦散木，广西河池人，旅居京华。著有《无量春愁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