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生命的书写
                                                                            ——读章晓虹诗集《城市飞鸟》
                  
                                                                                            熊福民
 
       自读诗写诗一来，我越来越认为，诗是文学形式中最高最美的，也是最难的。写诗是一件痛苦而快乐的事情。我们的生活本来也就是这样痛苦并快乐着。而诗可短可长，极具灵性的东西，很活泼，表现人生活的呼求生命的状态自然是迅即而恰当不过的了。
       人之所以为人，在于其具有人性。其实人身上是有兽性的。写诗的过程就是消除兽性，提升人性的过程，是一个提升生活品质，是一个修养生命的过程。生命的高度是诗歌的高度，诗歌上的提升很大程度决定于你的修为，即所谓“功夫在诗外”。
       我们为什么写诗？可以说是生命的需要。痛苦，忧伤，兴奋，激动，很多东西在心中激荡，不吐不快。吐出来，并且给人美的享受，给人以人生的启迪，给人以热爱生命的能量。于己无损，于他于社会有利，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但是，写诗的千千万，写好诗的却很少。这是为何呢？这自然有技巧的问题，但这不是根本的问题。根本的问题是我们用心去写没有，是不是用整个生命去写。
       所以，我说的：诗，生命的书写。有两个意思，一、诗写的生命，写生命的磨砺、挣扎、奋斗、执着、宽容、慈悲、关爱等等，歌颂生命中的真诚、善良、美好；二、诗要用生命来写，写诗是一辈子的事情，一定要有耐心爱心。对于诗人来说：诗歌的脚步就是生活的脚步生命的脚步。生活的脚步让我们扎根世俗热爱人间，生命的脚步让我们的灵魂走向崇高，走向随心所欲不逾矩，享受生命创造的欢愉。
       因一次机缘，在去年的冬季，在瑞雪纷飞的平安夜。我有幸结识了常德极具名气的女诗人——常德文联杨亚杰主席、邓朝晖女士、谈雅丽女士、常德诗歌协会秘书长《深度》杂志主编高玲女士和章晓虹女士。然后有幸得到章晓虹女士的诗集《城市飞鸟》。
       我们一起把酒言诗，其乐融融。这个平安夜，我和烟诗人就落在了杨主席安排的文苑宾馆。在宾馆里，杨主席，烟诗人，常德文理学院教授程一身，我们兴致勃勃的聊了好久。然后，躺在床上品读《城市飞鸟》。
       到现在，《城市飞鸟》这本诗集，我已经品读近两个多月了。越读越觉得好，觉得要为它写点什么。这本书诗集让我对“诗歌，生命的书写”这一命题的正确性更加具有信心。
       品读《城市飞鸟》，感动于字里行间的真情真爱。这本诗集，就内容方面讲，以爱情亲情生活的感悟为主题的诗作很多，描写爱情的诗作感觉占得比重更大。这些爱情诗，有的很清纯很灵巧，比如“屋内相思的我，却嫉妒了/空有两只轻柔的拳头，却不能/雨点般的捶在他心上”——极具情态，写出来少女对爱人的思恋，我们可以想象她与爱人见面之后的娇态。雨点般的捶，那种速度那种捶之切爱之深。这是章晓虹早期的诗作。爱情是快乐的，也有忧伤的时候。当爱人不在身边，爱情便成了等待。诗人为此写了很多的诗作，如《爱人，你在远方》——“你在远方的时候，我便不能再湖边徜徉”“我不能让满湖的波纹/窥视了我的美丽。我如花的容颜/只能为你而开放。”——写出女子对爱人的深切想念和对爱情的专一。等待中忧伤不可以避免，我们的诗人对我们说《不要因为你的远行而忧伤》，说《让你溜进我梦的长袖》甚至大胆的说《跟我走吧，情人》。这些写得热情而直接，呈现了湘女火辣辣的情感。早期的诗作是率真的大胆的，也有写得委婉的“虽然你把根扎在了南国/却把梦寄给了远方。”（《雪的影子》）也有写得质朴的“我固执地挽着/你的手臂，踩着很响的脚步/走在你的身旁。”（《一只耳朵到另一只耳朵》）这里同样写出了对爱情的专一执着。
       爱情有喜悦、忧伤。也有揪心痛苦的时候。《婚礼》是想象的婚礼；《你的声音恍若隔世》——“心中的痛被时间之水挤压了这多年，已转化成一个小小的癌细胞，扩遍全身”；“我的心就如树底下/扯得七零八落的月光”“你是一把温柔的小刀/锋利却甜蜜地割去我/一块块自由”这些诗句也是一把把锋利的小刀，将读者割得生痛。更让我们揪心的是，面对情感的痛苦，诗人这样写道：“一人独处/便有哲人沉缓的声音/在耳边低语/离开他吧  孩子    在你的面前/看你如剑的双眼/我的耳朵失聪了”（《天鹅之死  五》）理智输给情感，痛苦的情感就那么走了下去。
       有人说，写作史也是诗人的生活史心灵史，这话肯定有他的道理。在这些诗作中一定有诗人的影子，没有真情实感写不出这么感人揪心的诗歌。一个爱情史，也就是生命的成长史，而诗歌便是刻骨铭心的印记。
      诗作也写到了亲情。如《4月4日写给父亲》。这是章晓虹女士优秀诗作之一。属于写的比较晚的作品。写此诗的时候她应该做了母亲吧。生活中太多的沧桑让诗人沉淀下来，语言自然洁净沉缓，放弃了修饰语：
 
      “我挑了4月4日这个忌讳的日子上路
       我要不带任何物件的，独自面对你
       午后的风在林子间逗留，对你，我不曾有过
       细腻的描述，我也不能说出
       任何的虚妄。身边那棵小树的
       叶片就是你的手掌，叶脉里
       藏着某些固定了的命运。”
 
       没有华丽的语言，没有细致的刻画，却有着一种穿透肺腑的力量，让我们感受她对父亲的敬爱与怀念。这首诗应该是她青年步入中年的代表作品之一。
       还写到了亲情和爱情的矛盾。这也是很多人可能遇到的问题，纠结而痛苦的一件事情。诗人是这样描写的——
 
       “父亲用爱织成一根绳索
       挽住我纤纤的手，你把温柔
       化成一只小鸟，在我的身旁
       轻轻吟唱。
 
       父亲和你是两条
       永不汇合的河流
       我就淹死在一汪爱流之中”
 
       生命中有很多这样难以取舍的事情。爱有时真的难以避免伤害。几句话，一个彷徨痛苦的形象如在目前。
      人生有诸般苦，怎样走过生命的旅途？诗人在生活中执着的追求着真情，一点一点的感悟着人生。我们读诗，我们也在其中看到自己的影子。诗人感悟着形之于诗。我们读诗，要用之于生活。
      上下求索中，一个《电话》“让心底陡生凉意” “二十年后那些热恋中的甜言蜜语/何时已被时光之手/丢入海底深处” 诗人终于明白了《美是一种想象》，由“看不透的命运之网里/我宁愿插上想象得翅膀”的消极遁世，转化为“让季节学会承受重量/让人生学会接纳简单/未必不是一种幸福/未必不是一种释然”的坦然超脱。诗人在诗作中呈现的生命历程生命感悟何等珍贵，这是一种痛苦后的涅槃。至此，诗人走出了小我，转向了大我。诗人的诗歌由此走上崇高，诗人的生命由此走入高贵。
       诗歌永远是生命写作！
      《城市飞鸟》诗集的好，不仅仅在于其展现了对真情的执着，对生活的感悟，对人生的促动。更在于它渗透诗人对都市和乡村的思考。这里面有着诗人对都市骨子的拒绝，对乡村无限的向往。
       都市是现代后工业文明的象征，而乡村是农耕文明也可以说是绿色生活的象征。这二者谁优谁劣？诗人用诗歌形象地给出了她的思考。
       诗集《城市飞鸟》这名字就是取自她的同名诗《城市飞鸟》。那么多的诗，为何单单选中了这个诗名？我想是大有深意的。一，章晓虹在后记中说，她从小在城市长大的，她就是城市的一只飞鸟。二，这是更重要的。诗人的父亲来自乡村，最后长眠于乡村，诗人从小的意识中想必觉得自己就是纯朴的农民的孩子。我们还是用诗歌说话，在《城市飞鸟》一诗中，诗人这样写到——
 
       一只鸟在城市的上空盘旋
       白颈红冠象征了她的身份
       羽毛的光泽告知她来自森林
       ……

      霓虹灯里的每一个歌手
      都是一个持枪的猎人
 
       都市处处有危机存在着。这只飞鸟感叹：在都市，为了“获得所谓的自尊/那一份优雅 那一份淡远  /从此永远失去了”最后“在晨光中飞鸟哭了/露出绝望的神情”“城市里只留下  羽翼/滑过的声音”
       与此主题相似的还有一首《深陷在城池的荷花》——
       诗中第一节写到：“一只含苞欲放，粉嫩珠圆的荷花/从乡村的小池塘出发……穿一身洁白的衣裙，来到城市的繁华”。第二节里悲叹：“城市睁一只眼，审视她的袅娜/坚硬的混凝土，滋生出欲望/让这支来自乡村的植物/如何安放”
 
       乡村的荷花在都市里能否生存？能否依旧保持乡村的清纯？第四节给了我们答案——
 
       一支荷花就这样深陷欲望的城池
       交错的酒杯里流动的液体
       隐约呈现出处女的艳红，她用目光
       触抚了那片别凉，然后
       别过脸去
 
       用场景说话，让我们感知里面的一种无奈与心酸。“别过脸去”此句极妙，给人回味的空间。
       在《走过那座海边的城市》一诗中，诗人也写出了面对陌生的城市的那种恐慌——“长长地队伍，等待一辆蓝色的士的来临/不知他们是被带到一个个温暖的窗口/还是驶向一座座落寞的酒店”
       在《乡村一直对我如此陌生》诗中，诗人写到：“然而我的迷惘来自一个个/小小的十字路口，太多的选择/让我徘徊、彷徨，以致不能前行”写出了城市的迷惑之多，找不到方向之感。我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感受，我去长沙，我就感觉我是一只迷失方向的鸟儿了。每个路口都是那么的相似，你无法给自己一个坐标。
       而“遥远的乡村——一/条羊肠小道，就通向某个明确的村庄/通向某个炊烟缭绕的农家”
       从都市和乡村的对比中，我们不难看对诗人的态度了。诗人看透了都市繁华背后的荒芜。那么该选择怎样的生活呢？离开都市吗？不现实。那么就只能是身在红尘，心归自然了。所以在《城市飞鸟》诗集中，诗人也有着很多的描写风物的诗。
       有组诗《梦秋》：“远离城市氤氲  醉倚片片芦苇/这时秋意袭来  最后的骄阳/把心中对爱的澎湃/泼洒于枫叶缀满的枝间”——充盈着温暖热爱。
       有《田野里的紫英花》：“却见田野里的紫英花一个劲地疯长/在满坡的绿草里偷偷地张望”——极有情趣。
       有《狗尾巴的春天》：“纤细的身子顶端，高高飘扬着/一道道毛茸茸的弧线，淘气的风/把它冲撞得左摇右摆，无需播种/也无需收割，仅仅站在田间岸边/长久地仰望蓝天”——一份随意淡然。
       更有组诗《逆江风情》《柳叶湖恋歌》写出了人与自然和谐美景。
       一个诗人的真正成熟是他心灵的回归。诗的高度永远是生命的高度，而生命的高度体现在思想的高度。《城市飞鸟》可以说已经踏入了思想的高度。这就是诗中表现出来的回归意识，寻根意识。我们人类的家园在哪里，心灵的家园在哪里，城市还是乡村，是现代工业文明还是天人合一的绿色和谐？是都市的冷漠还是乡村的淳朴？
       从诗人的诗作中，从以上诗作赏析中，我们不难看出诗人的求索过程。面对生活情的伤，爱的伤，诗人坚持着爱，固守着生命的赤诚。这期间有苦闷有彷徨，有借助于梦想或宗教，但最终诗人走过来了。从小我走了出来，关注他人（如《心硬如刀》中对酒吧女的关注；《在抗日烈士墓前》对历史对英雄的关注；为儿童写下《童年的小脚丫》等诗歌），热爱自然，坦然的面对《人生的风雨》——“让人生的风雨一点一点的飘”。
       论文本，寻根意识最明显的诗歌便是《乡村一直对我如此陌生》一诗。此诗放在第一缉，是诗人后期作品。
       对于这首诗歌，我很赞同《芙蓉》杂志主编龚湘海在序言中的评价：

       “小小的十字路口”，这么简单的意象真是写尽了人生选择的艰难。
       我想，晓虹要在这里表达的，不是对于乡村的陌生，而是对于城市的陌生，是心灵深处对于纯朴的无限皈依与对后工业文明的本能拒绝。
      “乡村”在这里已不再是感性意义上的乡村，更是一种精神家园。那里存放着我们对于美好事物的全部想象和奢望。

       而我要着重指出来的是最后一节，这应当是这首诗歌的主旨，正是这最后一小节，鲜明地体现了寻根意识——
 
       乡村一直对我都如此陌生
       但我经常攀着神秘的阶梯达到它的屋顶
       因为我知道这里的每一个生命
       都结出果实，每一片土地
       都孕育生命
 
       我们每一个人都源自乡村，城市只不过是乡村的孩子。我们的根在乡村，有根才生长开花结出果实。
      “土能生万物，地可发千祥”，我们怎能不回归乡村，回归生命的家园？
       古人耕读传家，我们现代人呢？是不是要活学活用？
       生命离不开泥土，诗歌离不开生活。《城市飞鸟》真诚的飞翔着，拍打着生命的翅膀，飞向高远。期待每一位写诗的人都用生命来写诗，写生命的诗，直到把自己写成一首诗，刻印在人的心中，吟唱在人的嘴里。
    
    （责任编辑：黄先锋）
 
     作者简介：熊福民，笔名楚云，号东庄子。书法家，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入选《中国当代短诗选》《华语诗歌年鉴》《新世纪诗选》《当代著名汉语诗人诗书画档案》等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