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根橘树
发布时间: 2021-05-30 10:23:52 阅读 0 次
二十四根橘树
浩 刘
在所有的水果中,橘子应该是我的最爱。因为我的故乡叫作丹州,听名字就是一个产橘子的鱼米之乡。一颗小小的橘子,可以酸得让你蹙眉,可以甜得让你学驴打滚。尤其是长大后,看着娉娉婷婷的女子拿手去掰开金灿油亮的外壳,流出鲜嫩的汁液,就忍不住凑上去,讨一瓣解馋。
鲜艳的橘子也是回忆中的亮色,秋冬的温暖房间里我经常一个人怀念梦中的那一片橘树林,那一抹抹与橘黄色有关的记忆,酸甜交织……
我住在洞庭湖流域的沅水边,不知从何时开始家家户户种上了橘树。听我母亲说,我们家虽然不是以务农为生,但是一样从生产队分得了二十四根橘子树。
记得小时候,我有一间橘叶为屋顶的“秘密小屋”。位置就在屋后的一大片橘园里,一到夏天,这样的小橘屋显得格外阴凉。顺着橘树干挂满布条,小小的个头就躲在密密麻麻的叶子里,听到家长呼天抢地地喊我们吃早中饭,我们就躲到日上三竿,等肚皮饿得贴到后背了就一溜烟跑回去,生怕让人知道了这个秘密基地。回到家熟练地取下挂在厨房中央的吊篮,操起一碗冷饭就吃。
等到橘子逐渐成形之时,在上面画上吊灯的形状,地里的风儿吹来,这个视若宝贝的橘子就荡漾不止,就像一个钟摆,在这样的对视中,只期待自己的这块领地变成一所金碧辉煌的橘子皇宫。
进入少年时代,渐渐的知道了那句童谣,金丹州,银木塘,南湖佬儿喝米汤。从斗姆湖、裴家码头、通用机械厂一线过河,是盛产柑橘的丹洲乡,这个U型的乡镇,怀抱着奔涌而去的沅江,永远吹拂着最新鲜的河风。
生产队利用沙土环境,大面积种植榨菜和柑橘,随着窖藏的榨菜进入腌制程序,不知从哪里飞出来的蚊子成群结队,它们都是有斑点的,叮在身上就是一个超级大包。而我们总期待着采摘橘子的时节,只有那个时候,蚊子才会渐渐散去,我们也可以自己爬上橘树,伸手吃丰满的大黄橘子了。
在丹州的义渡村,我念了三年小学,文弱的自己经常被同学用橘子皮暗器暗算,他们把剥下的橘子皮轻轻地折叠一下,对着毫无防备的我猛地一按,橘子皮上的水汁顿时四处飞射,一旦有水汁进入眼睛,一分钟之内刺痛难忍。等着睁开眼睛,上课的钟声已经敲响,我也不知道是谁发射的橘子皮子弹。
后来我随着妈妈转入另一个村小学念书,我和我的橘子小屋也就告别了,我找他们复仇还击的机会也没有了。
那个比我大不过七天的堂兄,总是打着赤脚穿过几个村来找我,用一个装尿素的袋子背着满满的一袋橘子,说是那二十四棵橘树上的,我急火火的伸手进去拿出一个最大最软的橘子,从中间摁开,金黄的橘子汁喷到脸上,慢慢地剥去白色的线,递一半给堂兄,堂兄呵呵地说,不要一半,我只要一瓣,然后用黑黑的手还回来一坨剩下的橘瓣。
过年相聚的时候,叔叔会说起那二十四根橘子树的收成情况,说有一个嫁接质量还不错,有一个老树兜已经烧成了碳……
我二十多岁的时候,读了朱自清的《背影》,我才慢慢知道那句童谣的具体意思和汉字写法,意思是丹州盛产橘子,色为金黄,木塘垸产棉花,色为银色,这两个地方经济收益好些,以种棉花为主,兼种其他经济作物而灌名“金和银”。而取笑南湖佬儿只有喝米汤的份儿,因此这地方多只能种稻谷,经济作物收入相对较少些。
有一个故乡的人这样写道,小时候的零食很少,两毛钱一根的冰棍都是奢望,就更不必说水果罐头了。见到别的小朋友吃橘子罐头,我就巴不得病上一回,因为只有在病中,勤俭的母亲才会答应我们所有的要求。时光久远,但舌根上似乎还记得橘子罐头那清凉的甜意,脑海里还记得母亲为我递上罐头时那慈祥、焦急的眼神。
三十多年后,我的父亲母亲回到了生养他们的故乡,因为那二十四根橘子树,换了一隅土地,盖起了一座灰褐色的小楼房,四六二十四,刚好一个屋基的位置。
而这个时候,承诺帮我们把这二十四棵橘树看管好的叔叔,早已经逝去了多年。土地的性质早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指手为界的历史业已过去,但是那一份情怀,如同老龄橘树的树皮,遒劲有力。
看着父亲蹒跚的脚步,我从生命的长度里看到了逝去的童年。岁月无论如何流转,终究抵不过二十四棵橘树的眷念。当尘归尘,土归土,心中的橘颂,从来不会腐朽。
回故乡的那一夜,我居然梦到了一首诗,君住四桥头,我住四桥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沅江水……
(责任编辑:刘琼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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