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第2期

因为信仰 辉耀人间

发布时间: 2021-05-30 10:36:07 阅读 0

因为信仰 辉耀人间


——略谈李万军《因为信仰》的英雄形象塑造

                                                                                                                             

苏永延




托尔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的第一句话写道,“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这道出了一些人们习焉不察的规律。如果把这句话用于文学创作的题材上,也是一样管用的:描写不幸远比描写幸福来得容易,且常常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因为幸福、快乐这些内容都是大同小异,难以令人动心。同样的道理,描写英雄比描写小人来得困难,因为英雄的境界大部分是相同的,很难翻奇出新,能引发人们共鸣自然更少了。这类题材的作品确实很难写好。当然,如果从文学史的角度来看,十七年时期乃至八十年代初,则涌现出大量描写英雄人物的文学作品,这是极为罕见的,其中主流意识形态的价值取向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自90年代以来,文学创作题材的选择自由化、多元化了以后,写英雄人物的作品陡然锐减,反映不幸、阴暗或丑恶现象的作品如过江之鲫,即使偶有英雄人物出现,也大都是“残缺”的英雄:不是有些傻气,就是有些偏执,或者带着某些匪气、痞气……仿佛不如此就不是英雄似的。究其实,这与社会上盛行的一股“消解崇高”“拉下神坛”的文学创作潮流有着密切的关系,在市侩的眼里,只能出现市侩式的英雄。这些“残缺英雄”的形象一多,自然给人的感觉是世上无好人,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便成为当今社会的标配。

当然,世情乃至道德的恶化,并不能完全归咎于文学创作,但文学创作则在一定程度上固化和恶化了社会道德的败落,这也是事实。现实生活中,其实并不缺少美,也不缺少英雄,所缺少的正是发现美和颂扬英雄的眼光和相应的舆论氛围。如果社会上多一份善与美的赞赏,多一份英雄义举的弘扬,恶化了社会风气也会渐次澄清,新时代风清气正的道德重建也将大有可为。如果从这个意义上来看李万军的新作《因为信仰》,就会发现这是一部十分沉实厚重的力作,对弘扬社会核心价值观和扭转社会风气将起着积极的作用。

《因为信仰》是军旅、公安作家李万军的一部长篇报告文学作品,追记“全国脱贫攻坚模范”王新法的生平事迹。王新法是石家庄公安局的退休民警,自发来到没有任何生命交集的湖南石门县南北镇薛家村长驻,倾其补发的工资共计64万元,作为扶贫的启动资金。从201312月底算起,至20172月猝然离世,前后只有三年多的时间,却给薛家村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个无权无势、资本缺乏的花甲老人,凭什么能起到这么大的影响力,甚至引起石门县的轰动,乃至成为全国的模范人物?作家所要宣扬的正是王新法的精神境界,那就是“高尚”“纯粹”“有道德”“脱离低级趣味”“有益于人民”,严格地讲,这个精神境界是套用了毛泽东《纪念白求恩》里的一些结论。不过,这些结论用在王新法身上,并无不妥。大而言之,一切具有崇高信仰和道德修养的人,都具有这些共同的优点与境界。在此,本文并不想讨论这方面的问题,主要是探讨作家所塑造出来的主人公是一个什么样形象的人,以及用了哪些方法?现就这两个方面谈谈一点自己的感想。

报告文学与小说不同,它不能虚构,尤其是关键的人、事、物都必须是真实的,只是在写作手法上可以灵活运用文学的表现手法。这既是写作上的优势,也是写作上的挑战。作为主人公,王新法是英雄无疑,但英雄的性格特点又是千差万别的。作家在文中努力抓住王新法的这些突出的性格特点来塑造人物,丰富完整地呈现出王新法的性格层次,那就是胸怀开阔而又心思细腻、执着坚忍而又灵活变通、刚毅豪爽而又温情体贴。这些性格特点奇妙地在王新法身上组合起来,一个踏实、刚毅而又细致的英雄人物渐次清晰地浮现在读者面前。

王新法是一位英雄,同时他又是一位平凡的人,英雄业绩也都是从平凡的事逐渐累积而成的,同样是平凡的事,有的指向凡夫,有的指向英雄,二者的差别就在于它们的境界之别。大凡成为英雄的人,不仅能看到自己的利益得失,而且能注意到更多人的利益,并让多数人获益。也就是说,他们是胸怀开阔、境界高远的凡人。这一点在王新法身上体现得尤为突出。王新法从军期间,从普通的工程测绘兵做起,一点一点地进步,后来成为兰州军区原第19军的军区级射手,历任侦察排长、代理连长、连职参谋等,一路走来,除了自己潜心钻研业务外,还努力提高更多人的业务水平。当他在测绘班当副班长时,影响只有几个人;当他成为排长时,坚持让一个排的战士努力学会种种不同技术门类的技能,如测绘、潜水、防化等诸多技能,真正做到一专多能。当他转业到石家庄公安局工作之后,出于强烈的责任感,向市委领导写信反映情况,提出改善市区公交的安全措施……“位卑不敢忘国忧”,他所处的位置级别虽低,但他以强烈的主人翁意识考虑问题,善于从全局来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这种开阔的胸襟和视野,正是他成为英雄的基本素质。当他决定到石门县薛家村长驻扶贫后,经过一段实地考察后,他拟出了四个三年计划,为薛家村的长远发展绘制蓝图,虽然他未能看到薛家村的最终变化结果,但他在村庄扶贫的三年间,薛家村确实如他的设想发了巨大的变化,村民的思想也有了脱胎换骨般的飞跃。

视野开阔、胸襟远大的人在社会上确实很多,但关键是要将之落实到每一个细小的实际活动中去,因此,这就需要细腻的心思和踏实苦干的精神来做保证,否则只是志大才疏、有言无实的花架子罢了,王新法的可贵之处就在于落实。在部队期间,他发现战友花有瑜与钟书真军医存有暗恋而苦于不能表白时,他毛遂自荐,充当起二人爱情的牵线人,成就了一段美满姻缘。这种细腻的心思体现在他生活、工作的方方面面,如修汽车、抓扒手,甚至是救儿童,乃至后来的学贺顺勇的样子去捕捉野蜂发展养蜂业等,无不处处体现王新法的这一优长。细致、踏实是迈向成功的基础,视野、心胸是迈向成功的指导,缺一不可。二者的密切配合,相得益彰,使王新法无论在哪个岗位上,都能发光发热——甚至在狱中也能得到同狱罪犯的敬重,殊为难得。

王新法的人生充满着大起大落的跌宕起伏,是什么支持着他度过人生漫长的灰暗时光,一直熬到他重见天日的那一刻?这与他执着坚忍而又灵活变通的性格有关。执着坚忍是一种非常优秀的精神品格,这种特性,既有先天的因子,也有后天训练的结果。王新法从成为团级射手后,再后来成为军级射手、军区级射手,期间经受了无数次的锤炼。射击考验的是人的精神与心性,要时刻保持着一颗坚忍不动的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不为外界的任何事物所打动,这是作为神枪手所必备的心理素质。这种素质,不仅使他始终坚持自己作为共产党员的信仰,更重要的是即使他身受诬陷,含冤入狱,蒙难近24年,始终没有怨天尤人,改变初衷。在这24年中,虽然他不断上诉,却不曾动摇自己对党的忠诚与信仰。他坚信自己是无辜的,终有一天会得到平反的。每次出外上访,他都穿着以前在部队服役时的旧军装,时刻以军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当然也以军人的身份向信访部门表达自己正确的诉求。平反后扶贫期间,他依然穿着迷彩服,还特地设立“共富军人团队”作为薛家村的扶贫机构。解放军被人们称为“人民子弟兵”,他们来自人民,又服务于人民,王新法的执着,就是对这一信念的坚定认同,是真正做到了心行一致,非常难得。24年间的沉沦岁月,把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军转干部,摧折成年近花甲的老人,其间所经历的心痛与苦难在他眼里,皆如轻烟般淡然消散。丁玲自50年代蒙难之后,经历九死一生才得到平反,她转述了一句话,“哪个庙里没有屈死鬼呵!”[丁玲:《我这二十多年是怎么过来的》,《丁玲全集》第8卷,河北人民出版社200112月版,第95页。]就把此间的苦难轻轻抺去,20多年的苦难,她不是没有痛苦,也不是没有怨气,但是她并没有把它们当成压在自己身上的沉重负担,而是把它们彻底放下,坚持做自己认为有意义、有价值的事,其精神与信仰的坚忍实在令人动容。王新法与丁玲自然不是同一级别的人物,但他们对信仰坚定性都是一样令人赞叹的。

坚定执着是优秀品质,但凡事皆有度,当它过了头,就会变成偏执。王新法对自己的冤案平反抱有信心,但他从不偏执,而是善于变通灵活。他常常赴京上访,但当奥运会举办前夕,为了响应国家的安定形势要求,他表示理解与支持,奥运期间就没有继续上访;他被捕入狱,开除公职与党籍,一夜间变成社会的闲散人员,他并没有自暴自弃,而是积极寻找适合自己能力的职业,从最早的搬运工干起,到成为货车司机,乃至成立工贸公司,这一切都是为了谋生而已,其目的是为雪冤做准备。这就是他善于灵活变通、审时度势的处世方式。同样是上访,有些上访的人变成了专业户,生计则不管不顾,潦倒不已,上访是活着的理由,变成本末倒置了。王新法在处理生计与个人名誉方面则尽量做到了兼顾,这种辩证的处世哲学还体现在他扶贫工作时,为了做好请72位烈士遗骸回家的工作,他在坚持自己的无神论思想时,还尊重当地土家族的祭祀仪轨,按所在地区的民俗习惯办理,把这件事处理得十分圆满。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王新法在坚定原则与事务变通上做得很出色,不被眼前现象所迷惑,具有洞穿复杂现象的能力,这就是其过人之处。

鲁迅曾有诗云,“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何如不丈夫?”这句话非常深刻地揭示英雄人物性格多姿多彩的特性。王新法为人处世有着刚毅豪爽的一面,又不失温情体贴。曹魁志曾是王新法属下的班长,转业后回到家乡任村支部书记。在80年代中期,曹看到许多人都纷纷外出经商致富,于是动了心思,想辞掉职务下海经商,但这个想法很快就受到王新法的严厉批评,指出其不能只图个人发家致富而放弃集体利益于不顾。战友情是可贵的,但义与利的取舍更为可贵。王新法的严厉批评,使曹魁志最终打消了个人的想法,继续选择为集体奉献。严厉、直率正是王新法刚毅性格的体现。他面对困难不屈服,对不正确的想法敢于直言,这就是其刚毅性格的一面。他在狱中他并没有消沉,而是妥善安排好自己的工作,交代妻子做好家庭哪些方面的准备,仿佛他并没有入狱,还依然在工作。此外,王新法兄弟二人在公交车上勇斗群偷,以寡敌众毫不畏惧;在薛家村开山辟路,身先士卒,甚至在关键工程面临危险时,写了一个类似遗嘱的决心书,声明“如果不测,由我自己承担,绝不给他人添责。”这是何等的勇往直前的精神!在他的精神鼓舞下,参加工作的村民也纷纷在上面签字、按手印,为了这改天换地、为后代子孙谋利的事业,使他们面对困难无所畏惧。刚毅的力量,其来源并不神秘,正义与无私的精神,将为一切从事利益大众的人们提供永不枯竭的动力。在家人生活方面,王新法又体现出温情与体贴,如何宽慰家中老人,甚至考虑到为女儿婷婷生日拍照片留念等细节都作了细致的交代。王新法冤案得到彻底平反后,他带着家人回到家乡灵寿县的父亲坟前,以一纸无罪判决书作为最大的献礼,并播放歌曲《祭春秋》来表达心志,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千言万语,皆在这略带悲壮而又不失温情的细节之中,令人动容不已。这种铁汉柔情不仅在困难时期如此,当他决定只身到薛家村扶贫时,临出发前还特地为怀孕的女儿买好两箱苹果,因为婷婷爱吃苹果。从这些细微的行动中,我们看到的英雄在日常生活中,他们展现的不仅是高大刚毅的一面,更有作为丈夫、儿子、父亲等诸多角色所具有的体贴与关爱。

人们总是或多或少地带着某些好的品质,而作为英雄的王新法,则具足了以上诸多优良品质,并落实在实际行动中。英雄的品格不是靠说出来的,而是靠干出来的;它不是自封的,而是需要得到人们自发认可的。如果有人处处以英雄自居,那么可以肯定他不是沽名钓誉,就是离败坏不远了。

为了写好王新法这位英雄人物,李万军在创作上也颇费思量,调用了他长期以来的生活积淀,并辅以巧妙的剪裁与感情抒发的调控,并通过语言风格的变化,使之成为一部耐人寻味且激动人心的力作。

王新法的事迹不仅感动了石门县的百姓,而且迅速获得中央有关部门的重视。李万军并不满足于写普通的报告性文字,他经过数月周密调研,采访了与王新法有关的数百位人士,从早年的战友,一直到石家庄公安局的若干同事,尤其是石门县、南北镇、薛家村的大大小小的人物,上至官员,中有普通干事,更多的是村民们的回忆,积累了大量丰富翔实的材料,所以材料的真实可靠性是这部作品最突出的特征。真实是报告文学的生命,但报告文学的真实与感人之间还有许多路要走。作家采访的事例越多,材料越丰富,这样的作品才会有真实动人的力量。从这部作品来看,真实可靠可以从两个角度来看,一是材料的原始性质,作品中引用了数封王新法在狱中写给妻子的信,以及王新法本人写信给石家庄市委的建议信、给中央巡视组王京山书记的信、薛家村的规划蓝图,尤其令人震撼的是盖有许多村民签字和手印的“生死状”等,这些都是属于“硬货”,蜻蜓点水式的采访根本达不到这些效果。其二是场景、氛围描写及体验的真实性,这是最为考验作家创作水平的一关,作家与王新法一样,都有过从军、从警的生活经历,所以在描写军旅生活时,给人以特别亲切、细腻的味道,这是作家在不知不觉间,于作品中融入了自己的生命体验,尤其是测距排除哑炮和测绘演习场所的描写,给人以身临其境之感。至于描写王新法在公安局工作时的经历,对作家来说,更是轻车熟路,游刃有余。

文学创作虽有艺术真实与生活真实之别,但一般来说,艺术真实没有生活真实的依托,往往是空中楼阁,经不起细致推敲的。当许多读者被大量戏说、穿越、诛心之类的创作败坏胃口之时,坚持实实在在体验生活的文学创作道路,始终是永葆创作活力的不二法门。否则,才高终有耗尽时,只能靠虚搭的架子来维持门面,难有长久而深远的艺术魅力。

王新法一生不是很长,在他身上发生过的事情却有不少。如何剪裁事迹,框架布局则显得十分重要。在这方面,作家以凝练而巧妙的手法,将王新法的生平事迹与不同时代的生活气息、社会氛围完美结合起来,形成了一个色彩斑斓而又鲜明突出的人物画卷。为了突出主人公的形象,作家采用三个高潮的创作格局来组织材料。在《序曲》部分,劈空描写村民争着以最高规格厚葬客死异乡的王新法,随后又转入县级的葬礼介绍,这给人留下强烈的印象和感情冲击力:一个无任何上级机构委托,自发驻村仅有三年多的“名誉村长”,何以深受人们的敬仰?这是全书的关目,吸引着读者不断追寻。第二个是军旅生活介绍,作家不从王新法的童年写起,而是从王新法成为测绘班长入手,完美准确地测距排炮,一出场便先声夺人,崭露峥嵘,随后则是王牌神枪手、侦察排长、连职参谋,一步一个脚印,都留下他光辉的业绩。第三个高潮是突然从王新法的人生低谷写起,他因敲诈勒索罪而含冤入狱,详细介绍其灰暗然而坚忍的人生。每一个高潮之间,又有大大小小的波折,如第二章则有不白之冤—狱中自白—上访维权—工作对象—推动再审—法庭申辩—不忘初心等诸多转折,一个接一个地推进,使“蒙冤”到“雪冤”从峰回路转到柳暗花明、水落石出,应该说作家在情节的设置上很注重生动、曲折、感人的艺术效果。

薛家村扶贫三年经历是王新法人生最辉煌的一段,但如果把它放在纵横捭阖、风云激荡的大时代潮流里看时,在一个小村庄修烈士陵园、开山辟路、修桥诸如此类之事,是很难有令人心潮澎湃的感动力量,作家巧妙地把笔触延伸到薛家村独特的自然环境、神秘的土家族习俗、淳朴重义的村民,营造出一个个富有鲜明地域色彩的湘西山村画卷,让人们在欣赏这些奇特壮美画卷时,又看到它是如何一步步去掉千百年来的穷根重负,走向轻快明媚的未来。建陵园、修公路,造桥梁这些工程,不可避免地涉及征地难题,作家详细地介绍了王新法如何用春风化雨般的耐心与诚心,将这些困难逐一克服,表面上看起来很简单的一件事,深入下去则是涉及许多人切身利益,只有善于平衡小家与大家,自我与集体的关系时,才能得到妥善解决,突出了王新法过人的智慧及崇高的品德力量。而这一切,都与作家凝练而巧妙的艺术手法安排分不开的。

在文学创作方面,关于作家的个人情感如何把握,始终是评论家争论的焦点。意见相左也甚多。如八九十年代盛行的“新写实主义”小说,就是以作家不流露情感作为创作追求,但并不是说这种写作方式就是最好的方式,也有许多作品证明,作家流露感情的作品是很好的作品。问题的实质就是关于感情抒发与艺术效果是否相得益彰。对此,李万军对个人情感的处理是倾向于直接抒怀,但在不同的行文阶段,感情时而沉静,时而激昂,依作品的情节发展节奏而呈现出变化起伏的状态。从写作意向来看,歌颂类作品是比较适于用激昂情感抒发的方式。如《序曲》开头,就引用了臧克家《有的人》和一位薛家村民的诗歌,这其实就是一个强烈的间接抒情,对王新法的精神进行升华,确立其崇高的地位,感情表达比较直率。在描写王新法从军生活的事迹时,作家的个人感情表达比较少,相对来说比较沉静。涉及王新法冤案时,作家在努力客观叙述案件的时候,还会忍不住表达自己的情感,发表或针砭或歌颂的意见,如王新法被强行定性为“勒索罪”时,作者说道“在个别领导的协调下,王新法硬是被‘坐实’了莫须有的‘敲诈勒索’的罪名,令人发指,可笑至极!”这种愤慨表达,如被压抑了许久的火山喷发一般,虽然用语不多,却也酣畅淋漓。当王新法苦尽甘来,终得平反时,作家写道,“在王新法的前半生,他遭受了屈辱,但始终不忘初心;他亏待了家人,却善待了社会;他流干了血泪,却赢得了人生的春秋。”对他不吝赞美之词。作家的爱憎与价值取向鲜明坦荡,无私无畏。

在描写薛家村的扶贫工作时,作家糅合了山歌、改编歌曲及填词等诸多方法,力争把看起来枯燥、琐碎的扶贫工作写得活泼,这一点类似于古代的说书,每到一个关键点时就来一段诗词歌赋,或为渲染气氛,或为转折过渡,或为抒怀写意,而作家对王新法的赞扬之情也随之高昂起来,在文末用一首诗来作结,“你还欠我一个握手/一个微笑/一次碰撞/一阵唠叨/还有一碗苞谷烧”情真意切,淳朴直率,融汇了人们对王新法依依不舍的思念和崇拜之情,把感情表达推向高潮。应该说,在感情的控制节奏上,作家很好地做到了内敛与激昂的辩证统一,既为塑造人物形象服务,又达到渲染读者情绪的效果。

文学作品要以语言取胜,赢得读者的心。作家善于用不同的叙述语言来控制写作节奏。《序曲》部分,作家以崇敬的心情来开篇,在语言上则以庄重为主,许多“一语成谶”“青山不老,英名长存”“难见车来车往,但闻百里悲声”这些用于特定场合的语言,衬托了本节庄重沉痛的情感氛围。在第一章记叙王新法军旅生涯时,语言以明快、幽默为主,如介绍王新法早年生活,用“游走”来诙谐介绍其不稳定的生活状态;调侃其喝酒水平不高,用“干啥啥行,就是酒量不行,且屡学不成”;甚至用“狼狈”来形容王新法与花有瑜这两位战友之间的亲密关系,他为花有瑜谈恋爱打前站,当联络员,两人合作,可真是一对“狼狈”。诸如此类的例子还很多。因为这是王新法人生得意之时,所以语言表达则产生相应的调子,颇有轻松活泼的味道。第二章写王新法转业到公安局后因事被捕入狱,不断申诉的经历,语言则变得枯涩、沉郁。特别是介绍庭审过程中的记载,全是法律术语和枯燥的辩驳,从阅读感受的角度上来看,是不太好的。但也许是出于作家的意图,或是写作背景的原因,只能这样处理了。王新法冤案长达24年,作家虽是公安系统的人,但要深入采访石家庄公安局有关人员,皆无功而返,对当时的公安局局长杨一言、市政法委书记艾建民,这两位关键人物均以(化名)加以标注。可见,在揭露社会阴暗面的时候,作家也面临着一股无形的压力,社会风气的不正常现象在当今依然不容小觑。枯涩难读的语言,或许是作者有意为之,或许是条件限制,但不管怎样,这种语言特点又与王新法灰暗苦涩的人生低谷是相应的。第三章的语言则以淳朴活泼见长。许多民谣、乡村谚语、地域特殊用语如“霸蛮”等词,不仅富有强烈的气息,又衬托出王新法善于迎难而上的勇气与智慧。

从总体而言,《因为信仰》所塑造出来的不仅仅是一位扶贫英雄王新法,更在于它绘出一条十分清晰的扶贫道路。一般来说,扶贫工作是由政府或某些机构出资扶持,皆不求回报,纯属“输血”型扶贫,至于被扶者是否脱贫、是否发展,是不计较的。这种做法虽有一定效果,但成效良莠不齐。有些被扶者不久之后又返贫了,此类现象屡见不鲜,犹如中医所称“虚不受补”的道理是一样的。因为“输血”型扶贫只在于除贫之“象”,而没有除贫之“根”。王新法的扶贫略为不同,他成立了一个“共富军人团队”,注入毕生积蓄64万元,与薛家村委会进行合作。这类似于民间小公司的经营模式,有盈利则团队与薛家村共同分享。当然,盈利不是目的,只是一种手段,是检验这种“造血”型扶贫模式是否成功的一个重要指标,如果能够回本、盈利,说明模式是成功的,才有进一步做更大事的可能,为更多的人谋福利。此间一切活动均由村民共同努力,所以“造血”型扶贫模式不仅仅是去贫之“象”,而是村民去贫之“心”,通过改变民心来切断人们心中的“贫根”,如果全国有成千上万此类“造血”型扶贫的机构,何愁不脱贫呢?

《因为信仰》所颂扬的王新法的精神,不仅仅是一种新的扶贫精神,更重要的是在新时代的环境里,一种利人利己价值观的体现。王新法虽然有着雷锋的精神,但他又不是雷锋,他代表着就是这样一种新的价值观的境界。同时这种精神也与中国传统大乘佛教自度度人、慈悲喜舍的境界是相通的,他身上的精神,既连系着传统的底蕴,又通向遥远的未来,自然就会光照千古。

人以文显,文以人传。作为扶贫英雄的王新法,他将因李万军的生花妙笔而为天下更多人所熟知,声名远扬;《因为信仰》也将因传颂王新法的崇高精神境界而泽被天下,辉耀人间。或许数十年后,当扶贫不再是人们谈论的话题,淡出历史舞台时,王新法可能依然是未来世界的传奇,因为无私奉献、慈悲大爱的精神是永不过时的——毕竟,每个人心中都有一股向善的原动力,社会也因此而生生不息。


(责任编辑:章晓虹)

 

 

 

 

作者简介:苏永延,1970年生于福建安溪,曾分别在厦门大学、复旦大学获得文学硕士、博士学位,现为厦门大学中文系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20世纪中国文学及东南亚华文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