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 先

□毛 利

一

南方某私立学校。 陈光明刚走到大办公室门口，就听到里面谈笑风生。一阵嘈杂的嬉笑声中，分明听清了一句

“我们都选你。”他不由得一惊，此刻的他，满脑子正是期末评先的事，仿佛自己的心思被人识 破，晾在大白天了。

选“你”，这个“你”是谁呀？难道老师们心中早已有了评先的人选？今年怎么会这么早就议 论上了呢？

陈光明一番激烈的思想活动后，他改变了直接去自己小办公室的主意，而是拐进了大办公室， 想去看看能发现什么苗头。

满办公室人见是陈副校长进来了，立马收住还停在嘴边的话和笑容，假装埋头工作。 陈光明感觉到了老师们和自己的距离。但这个场面，是他意料之中的。都是同事，能跟自己一

起无拘无束大笑的却没有一个，不免有些许失落。但同时他又有点暗自得意，副校长嘛，就应该和 普通老师保持合理安全的距离，该有的威严还是要有。掐准了这个气氛后，陈光明调整了一下自己 的表情。

“大家都在忙啊，辛苦了。”他满脸堆笑，标准的领导姿态。大家一个个抬起头来，也挤出一 丝笑容，朝陈副校长点点头。偌大的办公室一下子变得静悄悄的，陈光明在办公室转了一圈后，回 到门口，对埋首在办公桌上的老师们说了句“大家慢点忙”，就径直离开。

回到自己的小办公室，陈光明还在回味那句“我们都选你”，“我们都”这是指那个大办公室 的全体老师啊，“你”，显然是指那个大办公室的某个人。没想到，老师们现在就背后议论今年的 评先了，这不是离学期结束还有一段时间吗？这件事情老师们议论得越早，对自己越不利啊。他越 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往年的评先工作，都是在放假的前一天，临时召集大家走走程序而已。今年竟 然现在就议论开了，看来这是有人盯上了那 1000 块的奖金呀。

“会是谁呢？”陈光明嘀咕着，他冥思苦想：这个问题究竟出在谁身上了呢？初中部老师的变 化并不大，大部分都是来校两三年的老人了，只是暑假新进了老王和老杨两个数学老师，难道与他 们俩有关？看他们平时也挺老实的，见了我恭恭敬敬的，也不像是有野心的样子。不过，也说不 好，谁会把野心写在脸上？想想那一千块奖金我本来也是不在乎的，但若真有人来跟我争，我决不 答应。陈光明一番思想斗争后，觉得自己还没有理清头绪。

看来，今年的评先有必要提前扫清障碍了，先得打听清楚这个“你”是谁，但这事自己去做不 合适。

陈光明脑子里立刻想到了梁小春，初中部政教处的副主任，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进校的时 候，梁小春只是一个普通的生物老师，业务能力一般，表达力尤其被学生诟病，学生在背后老是学 他的“是不是啊，是不是啊”。这个上课每讲一句话，后面总喜欢跟句“是不是啊”的梁小春，对 自己那是俯首帖耳、唯命是从，让他打听那个“你”再合适不过了。

想到这里，陈光明觉得自己的思路理清了，他决定先不露声色，让梁小春了解了解情况再说。 于是端起办公桌上的茶杯，半杯水一口气喝了下去。站起身来，定了定神，把脑袋以脖子为圆点， 前后左右大幅度地摇晃了四五圈，又把右手深深插进头发里，用力朝后梳了几梳。

二

当日下午，陈光明就把梁小春叫到办公室来。 “梁主任，我跟你说，这两天我听到了一些关于评先的议论，这件事现在讨论还太早了，老师

们这样做很影响工作，竟然还出现了‘我们都选你’这样的言论，你说这合适吗？” “那可能是老师们都觉得校长您劳苦功高，不选您还选谁啊？” “这话是大办公室里传出来的，你要搞清楚。” 梁小春马上明白陈副校长找他来的意思了，在领会领导意图这方面，他比教学上的悟性要好很

多。

“陈校长，你不用讲了，我明白了。”称呼一下子从“您”变成“你”，预示着梁小春对摆平 这件事的信心。

梁小春在老师中是可以打听出一些东西来的，他这个人坐不住，喜欢到处找人聊天。只要想 做，就不信打听不出一些东西来。

梁副主任来到大办公室了，他的到来，一般不会打断大家的谈兴。跟同事们说些无关痛痒的话 后，梁小春进入了正题。

“听说今年评先的还是有 1000 块钱的奖金啊。”梁小春这句进入正题的开场白真是有失水准， 把奖金数目先抛出来，他不懂“重奖之下必有勇夫”这句话啊，这不是在鼓励老师们要有争当先进 的勇气吗？这个开场白的处理与他的教学水平又处在一个档次了。

这句话并没有引发大家的兴奋，梁小春的初衷是，当他说出“评先”两个字时，大家都谦虚地 笑着说：“评先，你们领导定就行了。”他没有想到，大家都沉默了下来。好久之后，老王才幽幽 地说了句：“有评先标准吗，我们可以学一学。”

“有，有，有，有评先的方案。”梁小春见有人搭腔，立马解释道。 梁小春的这次大办公室试探，虽然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但也不是毫无意义，毕竟引出了老

王，他要看评先方案，说明他是有这个野心的。“我们都选你”这句话中的“你”十有八九就是指 老王。

陈光明知道了梁小春的首次行动，不甚满意。“梁主任啊，校长负责制，各地可都在落实啊，

私立学校也一样啊，不知道我们学校的老师了解这个情况不？” 梁小春立刻心领神会，他尴尬地朝陈副校长看了看，两人心照不宣。

三

光有梁小春的打听和游说，恐是靠不住。 第二天早上，陈光明一反常态，去食堂吃早餐了。自从当上副校长后，把家属接了过来，他就

没在食堂吃过饭了。 他打好饭，端着餐盘左顾右盼，寻找老王老杨的身影。当时，老王和老杨背对着门，坐在里面

挨近角落那桌，并不知道陈光明走来。陈光明刚走近，就听见了一句：“这事怕是不能一个人说了 算。”

这句话止住了陈光明的脚步，让他有点措手不及，顺势就在旁边的餐桌坐下了。“天啦，他们 这是在议论我在评先这件事上搞独裁了呀，看来他俩是跟这次评先较上劲了，居然议论起这么敏感 的话题。”正仓皇恼怒之际，“呀，陈校长您来吃早餐了”，梁小春这句话把陈光明拉回到现实 里，他定定神，才发现自己顺势坐下的这桌里，正好有梁小春。陈光明又回到了自己喜欢的氛围 里。

镇定下来的陈光明，提高声调，大声和梁小春谈起了工作，整个食堂的人都听得见他们的谈 话，连食堂打菜的师傅都不由得朝这边望了望。在公共场合大声谈工作，是陈光明的拿手好戏。有 老师曾听见他在财务室高谈阔论自己的教育理念，那架势似乎是要为全校扫盲。能取得这所私立学 校初中部的管理权，与他擅长在公开场合大谈工作成绩不无关系。

陈光明深谙舆论重要性，正是依靠舆论的推波助澜，他成功地挤走前任。为避免重蹈覆辙，平 时他要求老师们只需埋头做事，不要乱讲话。

老王和老杨吃完了，经过陈光明这桌时，由于要侧身让正往里走的老师，就没有跟陈光明打招 呼。看着王杨二人说说笑笑走出食堂的背影，陈光明越发觉得这两个新来的老师疑点重重。

这个早餐吃得有点发堵，在昨天的心病上又加了一层。 梁小春的游说没有停止，每碰到一个老师他就说，陈校长真是一个好领导，年年评先都是他。

而且老板也很信任他。

四

一番经营下来，陈光明还是放心不下老王。 那天老王在课堂上讲授抛物线，正讲得兴致高，窗外，陈副校长的一张胖脸，几乎要伸进教室

里来了。老王以为校长找他有事，停下讲课，准备走出教室。可是陈副校长的脑袋又不见了。一连 几天，老王都碰到了这种情况。校长频频长时间在窗外听课，莫非是对教学不放心，这下弄得老王 心里七上八下。

老王是这个学期才招过来的，他业务水平高，教学方法新颖，很受学生喜欢。他对自己的教学

能力还是很自信的，但陈副校长这接二连三地趴窗督课，弄得他开始怀疑自己的业务了。 老王的担忧，被梁小春捕捉到，并及时反馈给了陈光明。陈光明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很快，一个学期结束了，集团在大礼堂召开了总结表彰大会，初中部的先进个人是陈光明。他

和幼儿园、小学部、高中部等部门的先进工作者们，一起站在舞台中央，接过老板手里的大红包， 陈光明红光满面，难掩喜悦。

散会后，走出会场，初中部大办公室的那些人说说笑笑地走在一起，其中一个女老师转过头来 高声对周围说：“我们都选你，就去你定的那家饭馆去吃吧。”老王说笑着：“这事怕是不能一个 人说了算，老杨不能吃辣的，还得听他的。”紧跟在这群人后面的陈光明和梁小春，四目相对，不 约而同地打了一个激灵。

作者简介：毛利，毕业于湘潭大学，现供职于常德市第十一中学。常德市散文家协会会员。在《农民日报》

《广州日报》《常德日报》《湛江日报》《大江南北》《当代青年》《夔州文化》等发表文章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