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第2期

寻访丁玲笔下的“桃花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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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友恩
一天,鼎城文化局周局长来访,声称向我求教一个问题:丁玲笔下的“桃花坪”在哪里?
鼎城修志,凡与鼎城有关的文化名人、名作都要详细介绍,《桃花源》杂志第1期发表的丁玲的散文——《记游桃花坪》也在其中。丁玲写的就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鼎城,但不知道“桃花坪”在哪里,也不知道文章的主人公杨新泉是谁。我是《桃花源》杂志主编,周局长就来我这里碰碰运气。
让他失望,我真不知道这个地名。对于鼎城的历史文化我算是比较了解的,几部《武陵县志》不说熟烂于心,也看过几十遍,这是我研究善卷必做的功课。我还是有自知之明,专家就在身边。我想起了老涂——涂绍钧,他是全国丁玲研究的权威。
不负所望,涂哥答应帮忙。他查阅了很多资料,找到一些很有价值的线索。丁玲笔下的“桃花坪”应该在鼎城区镇德桥镇,他很有把握地说。
丁玲是《桃花源》杂志的恩人,《桃花源》的创刊以及后来的骄人业绩都与丁玲的名字紧紧联在一起。弄清楚《记游桃花坪》中的有关问题,也是我们的愿望。
2016年7月14日晨,我和常德市文联殷习清副主席、湖南文理学院郭虹教授、汪苏副教授,踏上寻访 “桃花坪” 的旅程。
“桃花坪” 是“鄢官坪”,“杨新泉” 是刘际泉
是日,骄阳似火,早已不是桃花盛开的季节,领略不到“桃花坪”里落英缤纷的诗意美景。但一路上莲塘不少,这是湖区独有的风光,荷叶衬托荷花,绿的、红的、紫的、白的,粉的,色彩娇艳。荷稻飘香,伴着初晴的湿气,扑鼻而来。尽管天气炎热,但我们一行心情爽朗,充满期待。
寻访的第一站选在殷主席的老家。他爸爸是我们拜访的第一人,一位教书先生,八十多岁,耳聪目明,记忆力惊人,当地的活字典。我问他知不知道丁玲,他说知道,就是写《太阳照在桑干河上》的作者,临澧人,他不加思索地回答。我吃惊不小,或许遇到了丁玲的老粉丝。我进入正题,问他认不认识当地五十年代的刘际泉支书,他说认识,这个人很有名,是荆江分洪工程的劳动模范,当过农会主席、大队支部书记、公社书记、县供销社主任。老先生如数家珍。
根据涂先生提供的《丁玲年谱》记载,1954年3月16日,丁玲到常德六区枫树口乡鄢家坪村刘际泉家访问。早晨乘吉普车到七里桥,又坐小蓬船驶柳叶湖,走40里水路,中午抵刘际泉家。傍晚方归。据此作《记游桃花坪》。这是参与访问的丁玲的丈夫陈明的记忆。
《丁玲年谱》与《记游桃花坪》两相对照,发现《记游桃花坪》中的杨新泉就是刘际泉。所以,我想找到刘际泉本人,了解丁玲采访他的情景。很遗憾,殷老先生告诉我们,刘际泉故去了。经老先生指引,我们决定去采访刘际泉的弟弟。
见到刘际泉的弟弟,我拿出一张照片,是丁玲与他姐姐的合影,陈明拍的。他喜出望外,要和我们一起去她姐姐家一起采访,也让姐姐看看这张照片,高兴高兴。
在他姐姐家,我拿出照片,他姐姐、姐父,还有外甥都不感到意外。她姐姐告诉我,她们一家在丁玲纪念馆见到过这张照片。她回忆起丁玲采访她哥哥时的情景,丁玲一行人采访他哥哥,她当时不懂事,只有五岁多,到旁边打打闹闹,丁玲抱着她,拿出扇子糖,逗她玩,要她吃糖,不要吵闹。陈明用相机记录了这个瞬间,这张照片后来被丁玲的很多文集、传记、年谱所采用。
丁玲采访刘际泉后,给刘际泉写过信,寄过书——《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书中有她亲笔写的一段话。只可惜,这些东西早已遗失。
我向他们请教,当地有不有“桃花坪”? 他们肯定,丁玲采访他哥哥的地方不叫“桃花坪”,也不叫“鄢家坪”,叫“鄢官坪”,这个地名一直没有变化。
丁玲采访的刘际泉曾受到毛泽东主席的亲切接见
丁玲千里迢迢跑来常德,坐船四十多里到鄢官坪采访刘际泉这个农民,写下《记游桃花坪》并首发在1954年4月17日的《人民日报》第3版上,这其中肯定有重要原因。这是丁玲研究者一直困惑的问题。通过与刘际泉的姐姐、弟弟以及殷老先生的交流,寻找到答案。
原来,当时的刘际泉可不是一般的农民,是大名鼎鼎的风云人物,名字刻在了荆江分洪纪念碑上,纪念碑上有毛泽东、周恩来的题词。他的出名与荆江分洪有关。
荆江分洪工程位于湖北省公安县境内,始建于1952年春末夏初之交。参加工程建设的有湖南、湖北30万军民,以75天的惊人速度建成荆江分洪第一期主体工程,包括右岸沙市对面上游15km处的虎渡河太平口进洪闸、黄山头东麓节制闸和分洪区南线大堤等主体工程。荆江河道安全泄洪能力由此得到显著提高,缓解了与上游巨大而频繁的洪水来量不相适应的矛盾。
刘际泉就是荆江分洪工程的湖南民工。解放后的贫雇农刘际泉,分到田和地,过上幸福生活。怀着对共产党、毛主席的感激,在荆江分洪工程中表现得特別积极。他吃苦在前,不发脾气,帮助别人解决困难。干部问他哪来这么大的劲,他说:“我相信共产党,我的一切是中国人民翻了身才有的,我要替人民做事。我要把一切事情做得最好。”他被工程指挥部评为“甲等劳动模范”,光荣入党。 他妹妹回忆,哥哥还得了很多奖品,卧单、包被、衣服、茶缸、热水瓶之类的东西。
在北京人民大会堂,毛泽东主席、刘少奇副主席、周恩来总理等党和国家领导人亲切接见刘际泉,毛主席还询问刘际泉的名字,是哪三个字,刘际泉向毛主席作了解释,他识字,读过一年私塾。毛主席说,我帮你改一个字,白水泉改为木又权,你要为人民群众掌好权。从此,刘际泉正式改名为“刘际权”, 成为国家干部,人生翻开了新的一页,他那双抓犁尾巴的手抓起了印把子。
《记游桃花坪》中的虚与实
《记游桃花坪》是一篇文学作品,允许虛构。
按理说,丁玲应该写《记游鄢官坪》,可能是因为这样写太实,标题也不美。常德有桃花源,天下闻名,充满理想与神秘。当时也是桃花盛开的时节,鄢官坪里的桃花争奇斗艳,给丁玲一种家乡的亲切。她觉得这里叫“桃花坪”更为贴切,可以让读者有丰富的想像空间。
据《丁玲年谱》记载,丁玲采访刘际泉的第二天,即1954年3月17日,丁玲游桃花源及桃花洞。此时丁玲应该在构思《记游桃花坪》,我们也就不难理解标题的含义。
文中的主人公叫杨新泉,其实就是刘际泉,为什么要改一个名字呢?显然,杨新泉这个名字要好。丁玲采访刘际泉的起点是柳叶湖的船码头。三月的柳叶湖岸,杨柳成行,新枝绿叶,湖中有泉水桥连结南北,如诗如画。刘际泉翻身得解放,过上了新的生活,像春天的杨柳,生机盎然。在丁玲的笔下,刘际泉就就有了一个更美的名字——杨新泉。由此,鄢家祠堂也就变成了杨家祠堂。
(作者系常德市《桃花源》杂志社社长,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