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蜡烛的人
发布时间: 2021-11-04 10:29:06 阅读 0 次
举蜡烛的人
□胡 平
那天上午,我牵着十岁的儿子刚走出车站,就出了点状况。要说出状况可能有点不恰当,因为当时我正站在路边观望,想拦一辆的士到目的地去。儿子忽然挣脱我的手,指着一个地方喊道:“爸爸,你看,那边有座铁屋,真漂亮!”顺着儿子的手看过去,站台不远处,真有一座铁屋。
铁屋坐北朝南,方方正正,看起来很大,但做工非常精致。屋子周围是绿油油的草坪,地上全是毛茸茸的小草。草坪边缘,围了一道同样绿油油的灌木篱笆。此刻,正是晌午时分,太阳悬在头顶。阳光从云缝里照射下来,倾泻着金色温柔的光芒,整座铁屋笼罩在梦幻般的辉煌中。
因为这样的美景,我的心情大为愉悦,于是拍了拍儿子的头,说:“好小子,今天爸爸让你长长见识。走,咱们看看铁屋去。”说着我牵起他的手,迈步向铁屋走去。
转眼就来到房子前面的篱笆边,我和儿子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穿过一条铺在草坪中间的甬道,我们到了铁屋门前。但我们并不急于到里面参观,于是先围着它慢慢转了一周。
我发现,这座房子被铁皮包裹得严严实实,它的四周没有窗户,南边的大门紧闭。当我们重新走到门前时,儿子走上前去,好奇地用小手拍了拍门环,门环和门碰撞,发出“咣当咣当”悠长的回声——听得出来,这门真的是用纯铁制作的。
门很快就打开了,一位秃顶男人从屋里迎出来,满脸堆着笑容:“先生,请进!欢迎您和孩子光临,主动到此接受检查。”
我盯着男人看了一会,当然,我并不认识他。对这位陌生男人,我谈不上有什么感觉——也就是说,既没有好感,也并不厌恶。他个子比较高大,站在那里,似乎对我构成了一种威胁——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种感觉而已;其实,他看起来倒是和蔼可亲,脸上一直笑吟吟的。他应该有了一把年纪,至少在五十岁以上,头顶光溜溜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厚厚的深度近视眼镜。透过玻璃镜片,可以看出他的眼珠子浑浊灰白。对于那骨碌碌不停转动的眼珠子,我倒真的不怎么喜欢。这个男人给我的感觉既神秘,又怪异。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我自己也说不上来。
秃顶男人见我不作声,顿了顿,说:“请放心,每一个到此接受检查的人,都会受到我们热情的接待。”秃顶男人说完,就转身走了进去。
我感到有些诧异,悄悄对儿子说:“原来这个铁屋是用来做什么检查的。”随后,我握紧儿子的手,说:“既来之,则安之。走,让咱们看看这铁葫芦里头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儿子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好像明白了我的意图。
我们跨过门槛,跟了进去。起初,我们来到一个空空的走廊里。走廊靠近门槛的地方,有一把很高的椅子,孤零零地摆在那里。走廊右侧从南往北依次有三间房,墙壁和房门也全部用铁皮包裹着。门上皆用醒目的阿拉伯数字编号,分别为1号房、2号房和3号房。至于这些编号的房间有什么作用,我当时也感到好奇。一个居家之屋,应该不大可能是这样吧。
我和儿子在走廊里满怀狐疑地边走边看。快要接近1号房房门时,门忽然打开了,一个红发女人从里面走出来。女人个子高挑,身材性感。她的胸部高耸,臀部浑圆,满头红发好像用猪血染过一样。特别是她的嘴唇,也是鲜艳的朱红色。我一看见她,就不由得兴奋起来。她又是干什么的呢?难道是在此检查什么的?我正在心里思忖,红发女人瞄了我一眼,微笑着说:“欢迎欢迎,欢迎你们的到来!”随后,她似乎窥见了我的心思,又说:“请放心,我们的检查将是非常认真非常负责的。”
她随后转身又走进了1号房间。我的内心充满了强烈的好奇,不由自主地拽着儿子,跟在她身后,进到了1号房里。
“哇,里面真大!”儿子朝我做了个鬼脸。这小子,一进房间就要挣脱我的手。我放开他,他立即到处乱窜乱跑乱瞅。房间倒很宽敞,只是没有安窗户,感觉光线特别暗淡。
在昏暗的光线下,我的眼睛好不容易才慢慢适应过来。我终于看清了房里的状况:原来,这是一个密闭的储物间,房间除了地面,四面八方都用厚厚的铁皮包裹着。
1号房间的右边,堆满了两只鼓鼓囊囊的编织袋。儿子真够调皮的,他早就走了过去,正在解开袋子。袋子里面露出了一些蜡烛:有黄色的、白色的,也有黑色的;有圆柱蜡、尖竹蜡,也有火炬蜡。
“爸爸,你看,这种蜡烛好奇怪。”儿子从袋子里抽出几只怪异的蜡烛,我发现它们头部小、腰部圆,就像地雷一样;更奇特的是,那些灯芯从蜡烛头部伸出来,就如同地雷的引信一般。
“这些蜡烛是干什么用的?”我问站在身旁的红发女人。
红发女人神秘地笑了笑,说:“这些蜡烛不是一般的蜡烛,它们有着极大的用处。”
见红发女人不愿意详细回答,我也就不再追问。
然后,在红发女人的引领下,我们来到了2号房间。
2号房间比1号房间大一些,我跟在红发女人身后走进去的时候,差点把自己吓了一大跳。这里显得有点阴森。阴森倒不可怕,可怕的是屋子里聚集着很多怪异的人。一大堆男女老少,密密麻麻地挤在一条长凳子上,个个正襟危坐,神情严肃,嘴唇紧闭,默不作声,仿佛正在守护一个重大的秘密。
“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他们来到这里准备做什么呢?”我心里暗自忖道。红发女人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说:“先生,他们和你们一样,都是主动进来的,他们进来的目的也是为了接受检查。当然,请你放心,我们的检查绝对是公开公正公平的!”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红发女人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一边引领我和儿子继续朝里面走。这当口,我又注意到,那些坐在长条椅子上的人,每个人手里都举着两根黄色的蜡烛。而先前和我打招呼的秃顶男人,正在认真地给他们做着什么检查,只是脸上再也没有刚才的笑容。
“嗯,你手上举的蜡烛看起来是真的,但颜色有些不对,你得重新提供。”
“先生们女士们,蜡烛就应该有蜡烛的样子。这位小姐手里的蜡烛举反了,要把大一点的那根蜡烛举在左边。”
“这位先生请注意,你手里的蜡烛举偏了,正确的姿势应该是,再往右过来一点点,对了,就是这样,让蜡烛的芯子正对着天空,对——是正对着天空,这点很重要!”
“这位男士手里举的蜡烛只有一根,一根肯定是不行的,这位男士将不予通过。”
“最后再强调一遍,举在手里的蜡烛必须是两根,两根,多一根或者少一根都不行;另外,必须是黄色的蜡烛,黄色,就像中午太阳的颜色,中午的太阳,你们总见过吧。”
我想起了刚才看见的正午金色的阳光……
秃顶男人一边给大家做检查,一边滔滔不绝地指点着。末了,他的神色变得更加冷漠严肃,声音也充满了厌烦和焦躁:“没有通过检查的人,待会儿请到3号房间去!”
秃顶男人的检查看起来无比专业、熟练,他那专注的神情就像一尊充满了艺术气息的雕像。而那些正在接受检查的人,他们个个像小学生一样——如果他们的手里没有蜡烛,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把自己的手郑重地背在身后。
总之,他们的神情、他们的坐姿和他们手中的蜡烛,正在悄悄酝酿着一种神秘而庄严的氛围:这世界正在发生着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
“犯得着吗?这世界上除了生死,难道还有什么其他重要的事情吗?”我在心里感觉好笑,“你们不过就是手里持了两根蜡烛,干嘛一个个都装得那么正儿八经。”
我站定之后,用适应黑暗后的目光朝长椅子上的人重新扫视了一遍,忽然发现其中有一张特别熟悉的脸。是的,这张脸长长的、黑黑的,太有印象了,但我一时竟然想不起他的名字来;“熟悉的脸”朝我点了点头,似乎也在同时发现了我,并投来友好的目光,但他好像也没有想起我的名字来。
“你好!”我一边说一边向他伸出手。他把手里举的两根蜡烛放在凳子上,站起来,用双手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怎么,这地方只准你来就不准我来?”我把另一只手搭上去。
“那你带蜡烛了没有?”他问。
“蜡烛?为什么要带蜡烛?”我有点疑惑不解。
“这是规定,凡是进来的人必须带蜡烛,并要将手中的蜡烛按要求举起来。”他加重了语气。
“这是谁的规定?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规定?这样的规定合法吗?”我向他发出一连串的提问。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只是一个劲地强调:必须带蜡烛,必须带黄色的蜡烛,没有蜡烛肯定是行不通的。
其实,我一直以为,蜡烛只不过是一种普普通通的照明工具,除了临时照明之外,难道它还有其他用途吗?而关键问题是,为什么到这里来就一定要带黄蜡烛呢?一个初来乍到的人,谁又清楚到这里来应该带黄蜡烛呢?
“我倒是有点不信邪呢,今天我没有带黄蜡烛,不是照样进来了吗?”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坐在长椅子上的人群起了一阵骚动,原本鸦雀无声的队伍忽然就像炸开了锅。
“这小子是谁?胆子倒真不小啊。”一个男子的声音。
“我看这人八成是个书呆子,对世界上的事一无所知。”一位中年女士颤抖的声音。
“肯定和我一样,是个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家伙。”一个青年自嘲的声音。
总之,当我那句冒冒失失的话一说出口,坐在长凳子上的人群便开始纷纷议论起来;他们议论的声音渐渐让我对自己的认知也产生了怀疑:难道我真的错了?
“你一定是个非同小可的人物,来到这里竟然可以不用带蜡烛。”人群里一位老头惊讶地说。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不带蜡烛敢于进出这幢屋子的成年人。”这是一个老太太充满了无比自信的声音,她说话的口吻显得有点轻蔑。
当两位老人家教诲我的时候,我的内心不由得感到阵阵发怵,周身的汗毛都一根根竖了起来。
“老人家,蜡烛对于我们难道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我把目光投注到两位老人身上。因为我相信,老年人说话一般是不会撒谎的。
两位老人面露不悦,很明显,他们对于我这句冒昧的问话感到非常生气。
“自从铁屋落成以后,大家都形成了固有的习惯,那就是,凡是进入铁屋子里的人,都必须带蜡烛,而且必须带黄色的蜡烛,并要按要求将蜡烛举起来。”
“约定俗成的风尚,也是经过了时间长久的检验,不是谁想改就能改得了的。”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是一种仪式,我敢说,一个不追求仪式感的人,他的一生一定会过得非常糟糕。”
“如果不带上符合要求的黄蜡烛,这个人将是难以想象的。”
“主要是规矩……”
“住嘴!”
“嘘——我们别起哄了,关键是这个人进来了,他居然还没有带蜡烛,没有带黄蜡烛!”
“就是!他居然还对黄蜡烛有这样那样的看法!——他把我们美好的信念丢到了哪里?!”
人群里的另外一些人,听了刚才我有点唐突的话语,纷纷把指责的矛头对准了我。
先前的那个老太太向我招了招手,吩咐我站到她旁边,轻声说:“年轻人,我得开导开导你,你的思想非常危险。”
“是的,太危险了,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不像话。”大家纷纷附和着。
“如果不是看在你长得很像我孙儿的份上,我是绝对不会说你的。小伙子,你必须转变你可怕的思想。”先前的那个老头情绪有点激动,他从长椅子上站起来,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今天我们有缘分,我要好好给你讲讲蜡烛的来历……”
“请大家少安毋躁,暂时不要议论蜡烛的事,不要干扰了正常的检查。”这时候,红发女人发话了。人群刹那间又安静下来,他们不再对我进行批判,又重新恢复到以前那种死一般的状态中。
“关卡,爸爸!”儿子蓦地拉了一下我的衣服,用手指了指左边,大叫起来。我这才发现,靠左的墙边悬挂着一块生了锈的铁牌子,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两个字:关卡。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这块牌子为什么不挂在大门口呢?
“先生,请让你的孩子保持安静,这是一个需要自始至终保持神圣庄严的地方。”秃顶男人朝我不耐烦地喊道。
我连连点头。这时,那个红发女人走到我身边,说:“先生,请您出示蜡烛。如果没有蜡烛,您将不能通过检查。”
我赶紧下意识地在身上的口袋乱摸,我觉得起码应该表示一下,我携带蜡烛是理所当然的事。自然,我什么都没有找到。为此我感到非常惭愧:“对不起,我没有带蜡烛,请问在哪里可以买到蜡烛?”
“这种蜡烛是买不到的,必须专门定制。当然,如果没有蜡烛,事情将会变得十分麻烦。”红发女人一改先前的热情,整个人变得严峻起来。实话说,我此时对她的一丝丝欲望,也早就因为刚才的被批判而烟消云散。
正在给人群做检查的秃顶男人走过来,他一边说,一边为我示范:“必须是这种黄色的蜡烛,必须是两根,必须像我这样举着,看仔细——像我这样举着!这一点至关重要!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被认可;最后强调一遍,必须是两根,多一根或者少一根都不行。”
“没有蜡烛或蜡烛不合格的人,请到3号房间接受更加严格的检查,否则将不予认可。”红发女人蠕动着她鲜红的嘴唇,大声补充道。
于是,我只好让儿子在走廊里好好待着,自己随红发女人首先来到3号房间。当然,我的内心深处也充满了好奇,想看看在那里究竟会发生一些什么。
3号房间特别黑暗,中间摆放着一把铁椅子,红发女人命令我坐在椅子上,她从口袋里掏出纸和笔,坐在我对面。
“姓名?”
“我叫安泉仁。安全的安,泉水的泉,仁慈的仁。”
“性别?”
“你难道看不出我是一个男人?”
“是我在问你!”
“那就算是男性吧。”
“年龄?”
“三十八周岁。”
“家庭住址?”
“我平时住在兰江县吴由镇,但我身份证上面的地址是兰江县木冲乡。”面对红发女人无形中透露出来的威严,我明显感觉到,自己说话的声音都有点颤抖了。
“为什么没有带蜡烛?”她扬起头,用目光逼视我。
“对不起,我是无意之中走进来的,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需要带蜡烛。”我嗫嚅道。顿了顿,小心谨慎地对红发女人说:“请问我可以找您购买蜡烛吗?我看见1号房间里好像堆满了蜡烛。”
红发女人的面色变得很难看,她冷漠而傲慢地说:“先前就告诉过你,这种蜡烛必须专门定制,到任何地方购买都没有效力。”
“那,请您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办?”我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尽可能用她能够听见的轻言细语说道,“我身上带了一些钱,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愿意捐助一些给你们……”
女人打断我的话,不耐烦地厉声说道:“先生,请你不要转移话题,我们现在讨论的是蜡烛!蜡烛!不是金钱。蜡烛和金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可是,定制蜡烛不是同样需要金钱吗?”我鼓足勇气说。
“你不要老是把问题朝金钱上面扯,如果你没有蜡烛,在这里肯定是行不通的。我们需要的就是蜡烛!蜡烛在这里才是至高无上的存在!”红发女人冷冷地说。
听了女人的话,我的心一紧,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是的,既然蜡烛如此重要,那么我应该到哪里去寻找蜡烛呢?
这时候,在秃顶男人的引领下,3号房间开始有人源源不断地走进来。不用说,他们都是先前坐在长椅子上没有通过检查的人,其中也包括之前同我交谈、而我一直没有想起名字的那位“熟人”。
红发女人见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就临时中断了对我的询问,站起身去维护秩序;而我用目光瞟了一眼刚才的那位“熟人”,再次陷入沉思——
“他是谁呢?我对他真是太熟悉了,他的长相,他的声音,他的气质……可是,我怎么始终也想不起他的名字来呢?”我用双手捧住脑袋,使劲地在脑海里回溯“熟人”的形象——我多么希望能够在记忆深处找回他的名字,也同时找回自己被遗忘的历史。可是,他的名字就像一根鱼刺,卡在我的喉咙中间,既吐不出来,也沉不到胃里去。
再看看那位“熟人”,他也耷拉着头,一脸沮丧。显然,他虽然准备了两根蜡烛,但是并没有通过秃顶男人对他的检查。难道他的蜡烛颜色不够纯正,或者长短不符合规定要求。“这该死的蜡烛。”我在心里没来由地骂了一句。
“请大家按照先后顺序自觉排好队。”此刻,秃顶男人走了进来,他一边大喊一边帮助红发女人维持秩序。
但是,原先整整齐齐排列有序的队伍,现在陡然又起了一阵不安和躁动——
“我们都已经排了半个小时的队了,你们能不能稍微快一点啊?”一个男子的声音。
“家里还有小孩等着我回去做饭呢。”一个女士的声音。
“再不回去我家老头就要发疯了,他的高血压210,我得赶紧提醒他服药。”那位老太太的声音。
……
“请大家保持肃静,马上就好马上就好。”秃顶男人不停地打着手势。
我坐在椅子上,快速地瞅了他们一眼,发现原先的那位老头不在队伍里,看来,他是已经通过检查了。
我正坐在椅子上不知所措,忽然,只听见“嗤——”的一声,那个秃顶男人不知从哪里端来一盆冷水,二话没说,兜头就朝我淋了下来。我霎时感到全身冻得直打寒战。
“不要紧张,请全身放松!”秃顶男人摸了摸我的脑袋,说,“谁叫你没有带蜡烛呢。”
“没有带蜡烛的人必须经过二十五次以上的检查。”红发女人说着话,也端着一盆冷水,冷不丁朝我的头上再次淋了下来。
不用说,经过两盆冷水的洗礼,我的样子一定变得非常狼狈。但我使劲咬紧牙关,尽量装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用尽全力维护着个人应有的尊严。
“1号房间还有定制的蜡烛吗?”秃顶男人对着红发女人吆喝,“我看这小子坚持不了二十五次,要不我们发点善心,开点后门,给这小子出让两只黄色的蜡烛吧。”
“这小子看着倒像个诚实的人,如果他答应保守秘密,我们可以冒点小小的风险。”红发女人回答。
“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正大光明节,出让的蜡烛应该可以被认可。”秃顶男人说。
“嗯,正大光明节,是的!好的,听您的,就这么定了。”红发女人说。
听说可以得到黄色的蜡烛,我大喜过望,赶紧在椅子上坐直身子,向他们保证:“两位朋友,我绝对不会出卖你们,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的人品!”
“但是,你必须找一个中间人替你做担保,否则,还是不行。”秃顶男人说。
我赶紧向那位“熟人”投去求助的目光。
“我愿意替他做担保。”那位熟人朋友居然非常讲义气,当即就答应做我的担保人。
折腾了好大一会,在后面人员的不断催促下,秃顶男人终于从1号房间找来了两根黄色的蜡烛。他把蜡烛郑重其事地交到我手上,不断地叮嘱我:一定要拿好,一定要高高地举着,一定要让神圣的蜡烛的芯子对准上面的天空。
我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把蜡烛接过来,高高地举着。他高兴地对我说:恭喜你,你顺利通过检查,被认可了!
红发女人也变得一脸喜色:“恭喜恭喜,你已经通过了全部的检查,现在,你可以举着蜡烛、带着孩子离开这里了!”
“他今天的运气真好,真想不到,他得到了属于他自己的黄色的蜡烛……”人群里爆发出一阵阵轻微的惊叹声。
我从椅子上艰难地站起来,衣服湿透,浑身像筛糠一样哆嗦着。这时候儿子走了进来,他惊讶地看了我好一会,似乎才辨认出我来。然后他急忙跑到我身边,默默地用双手紧紧搀扶住我的身子,我差点就要倒在地上了。
我就这样靠在儿子身上,满身滴着水,双手高举蜡烛,首先走出了三号房间,然后沿着走廊,慢慢走到了大门边上——
“且慢!”
当我就要步出门槛的时候,听见身后传来秃头男子大声的呼唤声。我回过头,发现大家都追了过来。秃头男子依然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向那位性感的红发女人示意了一下。我转过身,站在门口,看见红发女人风情万种地走向我,她是如此性感,我的身体里又涌过了一阵阵热潮。
“祝福你通过了严格的检查!”她走近我,“嚓”的一声打燃了手中捏着的一个打火机。我高举的双臂僵直得几乎放不下来。她说:“很好!”然后将门口的那把高椅子搬来,爬上去站着,把我手中的蜡烛全部点亮。
在昏暗的屋子里,猛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我再次转过身,在儿子的帮助下,攥紧手中的蜡烛,勇敢地跨出了门槛。
屋外,天空蔚蓝,碧草如茵,太阳金色的光芒如同雨点一样朝我倾泻过来!
作者简介:胡平,现居湖南澧县。在《诗刊》《星星》《星火》《湖南文学》《山东文学》《延河》《都市》等国内外报刊发表文艺作品上千件。多件作品被《青年文摘》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