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第1期

“曹永明”桑干河畔忆丁玲

发布时间: 2021-05-28 14:21:27 阅读 0

“曹永明”桑干河畔忆丁玲

刘雅静 陈文惠


        2004年将迎来著名作家丁玲女士诞辰100周年,涿鹿县为此欲重建丁玲纪念馆,以纪念这位曾经战斗在桑干河畔的伟大女作家。丁玲的长篇小说《太阳照在桑干河上》描写了位于桑干河畔的涿鹿县温泉屯翻天覆地的土改斗争,丁玲曾与这里的老百姓结下深厚的友谊。近日,记者获悉,该小说主要人物张裕民的原型曹永明目前仍健在,今年已经85岁了。记者走进温泉屯曹永明老人的小屋,倾听他讲述当年与丁玲一起战斗的点点滴滴。
       11月的一天,记者乘坐一辆小面包从涿鹿县城赶往15公里外的温泉屯乡,半个小时之后,记者一行走进了老人的小屋。听说记者来了解丁玲与他的不解情缘,这位85岁的老人顿时精神起来,热情地讲起了丁玲:“人老了,睡不好觉了,这些天,我常梦见丁玲……”

                                                                                        初见丁玲

       曹永明至今记得第一次见到丁玲的情形,“那天,丁玲穿着一件蓝色的布衣,齐耳的短发,身形微胖,后来我们亲切地唤她‘胖大奶’。”
      1946年,曹永明还不到30岁,却已经是村党支部书记了。正在田间劳作的他被涿鹿县来的几个便衣打扮的人拦下了,“你是老曹吧,我叫丁玲,是从延安来的,来咱们这儿搞土改工作。”一个40多岁、短头发、体态稍胖的女人一边自我介绍,一边热情地向他伸出了手。通过介绍,曹永明虽然还对眼前的这个女人不太熟悉,但他看得出来,这可是个“大人物”。
       虽然温泉屯已在解放区,但当时的环境并不太平,作为村里的主要干部,曹永明知道自己肩上责任重大。当时在涿鹿县周围搞游击工作的张雷同志给老曹下了命令:“工作做不好是我的事,可保护不好丁玲就是你的事了。”接到任务的老曹把全村的情况想了一遍,千谨慎万谨慎地安排好丁玲的生活起居,并立即召集村里的20多名党员开会。会上,曹永明向丁玲介绍了村里的基本情况,丁玲对下一步土改工作做出了部署。
 “丁玲又和蔼又热情”,老人回忆说。“自从在村里住下后,她经常到这家看看,那家聊聊,讲形势,讲政策,也关心别人家吃什么,住什么,而村里的女人没事都愿意和她坐坐,听她讲故事,讲女人的革命,没几天,她便和乡亲都混熟了,乡亲们甚至亲切都管她叫‘胖大奶’,而她也挺乐意接受这个称谓。”
       因为工作的关系,和丁玲接触最多的便是曹永明了。工作之余,老曹最爱和丁玲在一起,听丁玲讲她的历史,讲她在军旅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往事,听着听着,曹永明开始不由得对眼前的这个女人肃然起敬了。而丁玲似乎也特别欣赏老曹的朴实、果敢、坚韧的性格——革命的友谊开始在两人之间萌芽了。多年以后,在《太阳照在桑干河上》的“重印前言”中,丁玲这样写道:“我曾想留下,同这里的人民一道打游击,但自然我不可能被准许这样做,我到晋察冀老根据地去了。在一路向南的途中,……脑子里却全是温泉屯土改中活着的人们……我对一路的同志们说,小说已经构成了,现在需要的只是一张桌子、一叠纸、一支笔了。我要把他们真实留在纸上,……我不愿意把张裕民写成一无缺点的英雄……但他的确是在土改初期走最前边的人……他们可以从这里前进,成为崇高、完美无缺的人”。

                                                                                    10年后重逢 

       秋收到了,丁玲来时种下的庄稼也都熟了,而曹永明和丁玲从相识到相知,感觉相互间的工作配合得越来越默契了,村里的土改工作也取得了阶段性的进展,而就在这时,丁玲接到上级的通知,要到其他的地方工作。没有过多的寒暄,只有战友间真诚的叮咛和嘱托,丁玲离开了温泉屯——这片令她多少年后还心驰神往、给予她无限创作激情的热土。
丁玲这一别就是10年。
       丁玲在离开温泉屯两年后,反映土改斗争的长篇著作《太阳照在桑干河上》终于问世,并荣获了1951年度斯大林文艺奖金二等奖。
 “记不清是什么时间了,好像我大儿子曹树林刚刚五六岁也就是1953年吧,丁玲回到了温泉屯,还跟我和树林合了影,邀请我带着孩子到北京的家去。”那时的丁玲担任了重要的领导职务。1953那年,曹永明决定带着树林去看望“大姑”(曹永明只有一个兄弟,没有姐妹,所以他把丁玲当作自己的姐姐)。主意拿定后。他带着年仅五六岁的儿子曹树林赶到了首都。在丁玲家,他们受到了热情款待。丁玲为他们安排了最好的食宿,拿出了家里崭新的被褥给他们铺盖。丁玲是南方人,家里用的南方厨子,担心老曹是北方人,口味吃不惯,专门准备了米饭、馒头,担心老曹和孩子吃不饱,她又准备了饼干、茶汤等零食。
      “临睡前,大姑怕我睡得冷,给我加了几床被褥,铺得厚厚的。在北京,大姑亲自陪我们逛商场、名胜古迹,这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已经年过半百的曹树林回忆说。白天,丁玲还给老曹他们准备了购物票,让他们看见啥稀罕就买点回去,但是老曹一分钱也没有花,他说:“这是丁玲劳动所得的,我不能花。而且,我也不在饭店吃饭,太浪费了。”
      一来二去,两家人走得更近了。每年新鲜瓜果下来,曹永明总要惦记着给丁玲捎些,而如果工作不忙,丁玲甚至和家人还要来温泉屯避暑。
      突然有一天,一个消息让曹永明惊呆了——丁玲被打成“反党集团”成员,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凭他的判定,丁玲不是这样的人!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丁玲的一点消息了。
1979年秋的一天,曹永明永远忘不了。这天,老曹正在地里干活,家人急急忙忙跑来让他赶快回家,他一头雾水地推开家门,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这不是在梦里吧,没错,是她!老曹的眼睛湿润了。原来,刚刚平反的丁玲从山西回到了北京,第一件事已经来温泉屯看望老曹。这天,两人谈了很多很多,当老曹亲自把丁玲送到县城,丁玲动情地说:“温泉屯就是我的家呀。老曹,等我北京有了新家,你还到我那里作客吧。”

                                                                                      牵挂丁玲 

       随后的几年,曹永明几次抽空到北京看望丁玲,“我是想多看看她,千万别再有什么事让她不幸了,她也是个苦命的人。”可惜由于丁玲公务繁忙,不是出国,就是出差,多半让曹永明扑了空。但老曹觉得没什么,人家是大忙人,自己多跑几趟没关系。
       谁知,曹永明盼望着的“真正见面”却又让他事后觉得来得太早、太突然。
      1986年春,北京某医院的病房里,已近弥留之际的丁玲静静的躺在病床上,微闭双眼,那里的丁玲因为做了气管切割手术已经不能说话了。一接到消息便火速赶往北京的曹永明来不及掸去一身的泥土,便来到丁玲的病榻前:“大姐,我是温泉屯的老曹呀,我来看你了。”话没说完,眼泪就夺眶而出。多么熟悉的声音,丁玲睁开眼睛——这何尝不是自己时时牵挂的亲密战友。他伸出了双手,她也伸出迎合,双方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却谁也不没有说一句话……。
       回家没几天,老曹接到了北京的电报:丁玲去世了。这次,老曹没有去北京,他为着那份“情愫”默默地落着泪。“人去了,我不愿到北京给悲伤的人添麻烦。”
       打那以后,曹永明再也没有去过北京。他惟一喜欢去的地方便是温泉屯村离家50米远的丁玲纪念馆,到那里掸掸照片上面的灰尘,自言自语的说说话。三四年前,老人双目失明,也不常出家门了,但是他心中那份永远的情结却始终没有改变。
      老曹有个终身的遗憾,因为不识字,所以从来没读过以他为原型的《太阳照在桑干河上》,无法从那字里行间体会丁玲对温泉屯及这里乡亲们的深厚感情。但是老人始终牵挂着关于丁玲的一切,当得知涿鹿县政府正打算重建丁玲纪念馆后,失明的老人伸出双手抓住县里来的同志的手叮嘱着:“这回一定要好好建,千万别像过去一样建在庙里了,丁玲不但是温泉屯的,也是国家的,她的纪念馆会向全国人民展示,一定要建好啊!”


作者简介
刘雅静,《燕赵都市报》)记者
陈文惠,原涿鹿县宣传部宣传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