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第1期

丁玲与晋察冀边区首府张家口

发布时间: 2021-05-28 14:22:54 阅读 0

丁玲与晋察冀边区首府张家口

郎琦 张金辉

 
        丁玲(1904-1986),原名蒋伟,字冰之。湖南临澧人。丁玲是杰出的无产阶级革命文艺战士,她的一生和中国人民的命运紧密相连。她在23岁时写出了《莎菲女士的日记》,表现出“五四”运动后觉醒的知识青年的痛苦与追求,引起了极大的社会反响。1930年,丁玲加入“左联”。国民党反动派疯狂镇压左翼文学运动。面对严酷的白色恐怖,丁玲勇敢地出任“左联”机关刊物《北斗》的主编,并毅然加入中国共产党,为反击国民党文化“围剿”,发展革命文艺做了大量工作。为此,丁玲遭到国民党特务绑架。后来在党的帮助下,丁玲奔赴解放区,受到毛泽东、周恩来的欢迎。这是丁玲革命生活和创作的新开端。在祖国西北、华北和东北的广大土地上留下了她的足迹,也留下了她的许多著名作品:《我在霞村的时候》、《夜》、《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全国解放后,丁玲致力于新中国的文艺领导工作和编辑工作,为社会主义文艺事业的发展做出了不少贡献。《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在1951年荣获斯大林文艺奖,这部名著的取材于张家口涿鹿县温泉屯,故事的背景是1946年晋察冀边区首府张家口的土改工作。丁玲与晋察冀边区首府张家口有着深厚的情缘。

                                                                               一、再赴前线 受聘主编

       1945年春天,丁玲在陕北开始考虑创作新的长篇小说,8月15日,日寇宣布无条件投降。此时,丁玲无暇考虑新长篇小说的创作问题,就和陈明、杨朔等同志立即组成“延安文艺通讯团”,准备开赴东北,从事新闻报道工作。丁玲不是为创作而创作的作家,更不是为文学而文学、为个人的名利而写作的作家,她的特点是“跟着社会的变动而前进”,她成为无产阶级革命作家以后,虽然有艺术的追求,但最根本的追求、最崇高的目标,是使自己的作品为革命的需要服务、为革命的进展尽力。所以,她在日寇投降之后,不是坐下来写作新的长篇小说,而是自觉组建“延安文艺通讯团”,开赴东北前线,这很符合她性格的特点。
10月,“延安文艺通讯团”一行,从延安出发,徒步经绥德、米脂和佳县,东渡黄河,于11月7日到达晋绥解放区的山西省兴县。在兴县,丁玲写了两篇散文:《介绍一个俘虏学习队》和《阎日合流种种》。前者写被我党所俘获的日伪政权人员的学习情况,把他们当人看,耐心教育他们;后者通过俘虏们口述的事实揭露阎锡山在抗日战争中勾结日寇、公开投敌的罪行,他和日寇之间互相“救助”,配合“扫荡”,充分表现出其汉奸的嘴脸和本质。
       12月,“延安文艺通讯团”从兴县出发,经岢岚、五寨、神池、朔县、平鲁、右玉、左云和阳高,最后徒步到达山西天镇。年底,从天镇坐火车到达晋察冀边区首府张家口。因为蒋介石国民党准备发动内战,去东北的交通暂时中断,丁玲等一行只好留在张家口工作。
       这时的丁玲已经离开城市生活将近十年了,现在似乎又走回旧日的梦境。张家口这座城市,已经是人民的城市,那烟筒高耸的工厂、那兴盛的商业,都属于人民,属于中国共产党领导。她抓紧一切时间参观这座城市、参加工人的座谈、参加学校的活动。她感到兴奋,感到愉快,一到张家口,丁玲便写了散文《躲飞机》。文中记述了“每天飞来的国民党飞机,和配合着飞机而制造的谣言”,扰得张家口市民很不安定。她还在张家口参加了由新华分社和《晋察冀日报》社举行的茶话会,在会上她说:“要写成好短文,就要更多地丰富自己的知识,经常注意报纸和研究材料,加强自己的政治修养与政治敏感。”这正是她写出《躲飞机》等文的经验之谈,具有借鉴意义。
       当时,张家口作为晋察冀边区首府期间活跃着一群文艺人士,有从延安和晋察冀等根据地过来的革命文化工作者,他们许多人都是夫妻双双来到张家口的,成为在张家口文化建设大军中的“比翼鸟”。丁玲和陈明就是其中之一,均在张家口安家。他们不仅带来了爱情,还带来了热情。
       从延安到张家口的丁玲被安排住在《晋察冀日报》社,驻地位于张家口东山坡,宿舍全是日式小洋房。丁玲夫妇到来当晚,邓拓就来拜访了。邓拓对丁玲说:“我是想特聘你主编《晋察冀日报》副刊。我们满腔热忱地等待你,晋察冀广大读者也期望你来主持这项工作。” 丁玲早年主编过《北斗》等文学杂志。在延安主编过《红中副刊》和《解放日报》副刊。她既是一位著名作家,又是一位有丰富工作经验的副刊主编。因此,她一到张家口,邓拓立即请她主编《晋察冀日报》副刊。丁玲认为报纸的文艺不同于杂志和丛刊,它要求更紧密地配合当前的政治任务,迅速反映现实生活,短小精悍,锐利活泼,这样才不致使大版面与副刊不协调,这样才能更好地发挥文艺作用。
       这次谈话之后,没有几天,《晋察冀日报》出版的《每周增刊》第15期上,登出《本刊紧要启事》:为适应读者的要求,《每周增刊》决定到这一期止,以后停止。改为每日出副刊,放在大报的第四版,占1/3到1/2的篇幅,现在正积极筹划中,日内即发稿。希望各界人士多提意见,并祈踊跃投稿。为了加强副刊编辑,特聘名作家丁玲担任主编。
       经过几天的积极筹备,1946年5月27日,丁玲主编的《副刊》和读者见面了。她在《创刊漫笔》中写道:副刊是人民的朋友,那上边有大伙的呼声,是人民的知心话语。谁有欢乐,谁有疾苦,你高歌颂扬,把  你的欢乐带向四方,让欢乐的人们,光明的人民同你齐唱。你反抗控诉,我们也要把它播向四方,让反抗的力量加强,控诉更成为前进的行动。这朋友最好还能有用些,他会帮助你学习,那上面有许多世界知识,他会答复你心中的问题,经这些问题加以分析;他帮助你写作,帮助你把你的思想,你的感情,缀成语言的花朵。这个朋友会使你得到安慰,得到鼓舞,得到助益。要把副刊变成人民的朋友。丁玲这篇文辞优美、感情深厚的发刊词刊出后,晋察冀边区,首先是新解放的张家口市,青年文艺工作者,特别是从延安来的知名作家,纷纷投稿。当时,《晋察冀日报》是主流报纸,出四开小报改出对开大报,“副刊”专栏登载文艺作品,许多著名作家都公上面发表过作品。
       总之,《晋察冀日报》副刊极大地丰富了党的文化事业。丁玲于“1946年,在河北张家口市,她应《晋察冀日报》社社长邓拓之邀出任该报副刊主编。她既有编文艺杂志的经验,又有编报纸副刊的实践,深知两者的异同点……这些思想对于今天报纸的文艺副刊编辑工作仍然具有借鉴意义。”丁玲主编的《晋察冀日报》副刊,坚定地走毛主席指引的文艺为工农兵服务的道路,更紧密地配合当前的政治任务,迅速反映现实生活,短小精悍,生动活泼,使大版版面与副刊极其协调,深受读者喜爱,使副刊一时成为百花园,对丰富党的文化事业做出了积极贡献。

                                                                              二、参加土改 点燃灵感

        1946年5月4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清算减租及土地问题》的指示。作为一个始终处于社会政治潮流中的人物,丁玲马上感悟到党的指示的深刻意义,它不仅最及时地反映了千千万万农民的利益,最广泛地动员起了群众,在当时敌我力量对比悬殊的状况下,可以从根本上保证人民长期支持解放战争,而且,它将从根本上结束绵亘数千年的封建土地所有制度,开启一场伟大的历史性社会变革。
丁玲马上申请参加土改,最终获得了批准,参加了晋察冀中央局组织的土改工作队。1946年仲夏,丁玲随土改工作组来到张家口地区怀来县辛庄。工作组组长老郭,长期在晋察冀边区农会担任负责工作,实际工作经验丰富。到农民中间,他常常把裤管拉起来,让人们看他腿上的伤疤。“地主家的狗咬的,咱也是穷苦出身”,他说。农民看见这个,就对他亲切,信任他。他对丁玲、陈明说:“你们不用多管,搞土改,看着我怎么搞就行。”
       丁玲一笑。她很喜欢这种农民式的质朴、坦诚。她对陈明说,先看看也好嘛。她什么都留心,尽量找机会聊天。她毕竟不肯长期做袖手的旁观者,在辛庄住不几天,便转到另外一个土改工作组,组长是边区青救会主任小许。他们去的村子叫东八里,距怀来县城八里路。摸了几天情况,开会研究,怀来县县委书记也赶来参加。小许说:“村里群众发动不起来,原因全在村东的陈武。这人,日伪时期就写黑头状子匿名信,村里干部说,不毙了他,国民党军队来了,他照样密告咱!”县委书记摸摸脖子,他穿一件没领的汗衫,一说话总喜欢先摸摸脖子,说:“杀!必须快刀斩乱麻,不能缩手缩脚。国民党已经摆开内战阵势,战事当前,土改工作一定要快,快!”第二天就把陈武拉出去枪毙了。丁玲没有去看,但一个月后,到温泉屯,她为了培养教育村干部,曾带着他们参加了邻村镇压恶霸的大会。
随着土改的发展,丁玲产生了疑问:我们的土改工作,会不会有草率的地方?一系列的疑问在头脑里转,她不能明晰分辨,也不敢随便说出,苦闷压抑在心里,她对陈明说:“老陈,我们不能老作局外人,我想咱们能不能单独搞一个村子,深入到生活底层去。”
        8月下旬,丁玲、陈明、群众剧社的赵可、赵路、农会干部老董等五人组成的工作组,来到涿鹿县温泉屯。陈明担任组长,以温泉屯为中心,兼顾另外两个村子。龙王堂村是老董的老家,就分工给他。温泉屯,一个风景秀美的小村庄。初秋季节,飘起苹果的芬芳。村边,有河水淙淙流淌。这河,从山西管沁山发源,穿山出谷,汇集沿途的溪溪渠渠,流入华北平原。据说每逢桑椹成熟季节,河就干涸,因此得名桑干河。桑干河滋养了两岸丰饶的土地,桑干河也载满了劳动人民的辛酸和血泪。现在一场历史变革的急风骤雨即将来临,丁玲来到这里,这里便成为孕育艺术的沃土。
       他们仅仅在温泉屯生活了二十几天。发动群众,斗争地主。急匆匆地,但完成了土改的全过程。二十几天,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几千年的封建土地制度结束了,贫苦农民成为土地的主人。
中秋节后,他们准备离开温泉屯。丁玲漫步在乡村小路,沉浸在农民翻身的欢乐中。那一张张质朴的面孔,二十几天前还陌生隔膜,现在,经历了共同复杂艰苦的斗争生活,心灵与心灵贴近了,沟通了。她挨家挨户去拜访那些老年人,那些最苦的妇女们,那些积极分子——在斗争中走到最前边最勇敢的人们。村支部书记——年轻而勇敢的曹永明背支大枪,陪伴在身旁。
       走进哪家哪户,其实都没有多少话语。质朴的农民感情象土地一样深厚,语言只显得无力表达。一个似乎笨拙的手势,一声憨厚的笑,丁玲已经完全领会其中的丰富内涵。她与他们,仿佛不是相处二十几天,而是老早的相识,多年的友谊,仿佛是相处二十几年,甚至更早,甚至童年记忆里的人物竟在他们身上复活,陕北农村的印象在他们身上深化……亲爱的战友,一同作战的同志,将来有余裕的时间,我们一定在热乎乎的坑头上,温一壶酒,开心痛饮一番,谈笑一番,现在,我们却没有这样的空闲,我们还要去执行新的任务。
       丁玲回到涿鹿县城后,到县政府交待工作。这时他们才感觉到战事的紧张。驻守在北平的国民党军队,集结近七个师的兵力,从南口、怀柔经平绥路向西推进,我军迎击于紧邻涿鹿的怀来地区,前线工事严密,战斗打得顺利。涿鹿县城已经开始坚壁准备。他们遇到来这一带观察部队转移路线的军区参谋长朱良才同志,他惊讶地说:“怎么,你们还在这里!快回张家口去!”
       她不想离开,她要回到温泉屯去,和刚刚翻身的农民一起,承受即将来临的严峻考验。陈明自然也眷念着结下战斗友谊的乡亲们,但他显得比丁玲冷静。他们回到张家口,这里也战云密布。国民党驻守绥远的部队,配合北平一线部队,东西对进,合击我军。10月初,绥远敌军直插张北,我军主力机动不及,晋察冀军区及政府机关已经撤出,找人都困难了。丁玲一行好容易接上关系,奉组织指示,向察南老根据地转移。
      这是一段痛苦的行程。每走一步,都异常沉重。他们的心,还萦绕在桑干河两岸。经过中国共产党领导,这片肥美的土地归属了人民,人民经历长期战乱,渴望和平,需要生息,国民党反动派又把战火燃起来了。丁玲的心里充满了愤怒,也充满了思念和担忧。
      她最关切的是温泉屯,那里的农民刚刚觉醒起来,刚刚翻身,又要遭受国民党反动军队践踏,被打倒的地主、恶霸一定乘机反攻报复。曹永明,你们能经受住这突袭而来的严寒吗?这一切成为她创作长篇小说《太阳照在桑干河上》的大量素材和创作灵感,把在陕北酝酿的长篇小说创作计划,极其自然地移入新的创作中。
                                                                               三、文人情怀 功绩卓著
       丁玲在张家口期间,深入涿鹿温泉屯体验生活,后创作了长篇小说《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同时,丁玲以她特有的女性文人情怀,在张家口为晋察冀边区的文艺工作做出了不小的贡献。
       1946年伊始,丁玲在张家口市青年座谈会上作《青年知识分子的修养》讲话;1月10日,与成仿吾等张家口文化界知名人士集会,致电政协会议,提出国事主张;1月12日,同陈明和逯斐一起到达宣化,在森下瓦窑厂采访一个多月,于3月合作写成三幕话剧《窑工》。这部话剧描叙一群窑工,在日伪时期,如何备受欺压。日本侵略军投降了,八路军来了,窑工们清算了窑主、工头,成立了工会,他们翻身了。剧本的矛盾冲突比较简单,人物形象也缺乏立体感,但却接触到人民“翻身”这一主题。2月间,丁玲自己还利用集体创作的间隙,写了杂文《掘坟墓》,针对2月20日北平的特务闯入军调处执行部闹事等倒行逆施,揭露“中国有一批最反动、最顽固、专门吃战争饭的人……竭力要把人民初步获得的一点成果毁灭光。”并且严正警告特务们说:“你们愚蠢的举动,只是替你们自己掘坟墓,撞丧钟而已”。这篇杂文生动地说明了丁玲是在随时随地执行战士的任务,全力对付发动内战的国民党反动派。
       1946年4月,鉴于张家口成为晋察冀边区中共党、政、军领导机关驻地,边区相当多的文艺团体和文艺工作者都聚集到这里。另外,延安和陕甘宁边区的很多文艺工作者也来到这个解放区最大的城市。在晋察冀与延安文艺大军会师的新形势下,为便于有组织地开展文艺工作,在张家口的一些文艺团体和文艺工作者,便发起成立中华全国文艺协会张家口分会。24日于在华北联合大学礼堂举行成立大会,到会100余人,选出丁玲等23人为理事,通过了会章,会章说:“本会以团结全国文艺界,巩固国内和平,实行民主改革,推进新民主主义文艺运动,并保障文艺工作者之权益为宗旨。”并通过了奖励文艺创作、组织群众开展业余文艺活动、出版文艺刊物和丛书等16件提案。文协理事会决定丁玲任编辑出版部长,负责出版文艺丛刊丛书。
       为此,丁玲除《晋察冀日报》副刊办得有声有色,新鲜活泼外,丁玲主编综合性文艺刊物《长城》,写短论《海燕行》和《编后记》,发表在《长城》创刊号上,指出:“刊物取名《长城》,是中国人民在和平、民主、独立的目标上团结起来,保卫革命胜利的意思。”此外,她还去华北联大文学系讲过课,写作了《我怎样飞向了自由的天地》、《吊“四八”殉难诸同志》、《我们永远在一起》、《谈大众文艺——纪念翟秋白同志被难十一周年》等;与成仿吾和沙可夫等同志一起,筹备成立华北文化艺术界联合会;与萧三、成仿吾等同志联名致电美国文化、新闻界,抗议美国反动分子军事援助国民党独裁政府,呼吁美国友好人士制止美国反动派支持蒋介石发动内战。
       总之,这一时期的丁玲是与晋察冀边区首府张家口命运相伴随的文坛巨星,在张家口的生活铸就了丁玲《太阳照在桑干河上》的成功创作。新中国成立后,丁玲同志曾受过中、苏两国领导人的赞扬和奖励,她的一生是大起大落的坎坷一生,又是大喜大悲的一生。正如著名作家孙犁所说:“一颗明亮的,曾经子夜高悬,几度隐现云端,多灾多难,与祖国的命运相伴随,而终于不失其光辉的星,陨落了。”


      作者简介:郎琦,河北北方学院法政学院讲师,在读博士;张金辉,河北北方学院发生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