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第2期

《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写作过程梳理

发布时间: 2021-05-28 15:23:05 阅读 0


《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写作过程梳理

李向东


       1946年5月4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清算减租及土地问题的指示》(即《五四指示》),将党在抗战时期实行的削弱封建的减租减息政策,改变为消灭封建实行“耕者有其田”的政策。《五四指示》指出:“解决解放区的土地问题是我党目前最基本的历史任务,是目前一切工作的最基本的环节。”晋察冀解放区迅速开展了土地制度改革运动,丁玲投身其中,并写出描写这一重大历史事件的长篇小说《太阳照在桑干河上》。

 
       一,丁玲参加土改的时间
       是1946年7月至9月。
       7月9日萧军日记:“听说丁玲预备下乡。”
       7月20日,丁玲主编的《长城》(全国文协张家口分会创办)创刊号出版。作为主编,她应该看到这一期杂志,才能放心离开,所以丁玲下乡的时间应在7月20日之后不久。
       她和陈明参加晋察冀中央局组织的土改工作组,一共去了三个村子。
       先是跟着边区农会主席郭强,到了怀来县辛庄。郭强发动农民很有经验,他要丁玲他们不必干工作,跟着看就是了。陈明后来在回忆录里说:“我们跟着他跑了几天,感到这样不行,又换了一个组。”他们在辛庄住了约两周。
       第二个是怀来县东八里村,在京张铁路线上,参加边区青年委员会主任许世平领导的工作组。陈明回忆录说:“当时的土改因为是在战争期间进行,不可能从从容容地搞,一般都只有半个月。这里告一段落后,我和丁玲去了涿鹿县。”
   第三个是涿鹿县温泉屯,参加边区工会主席老董领导的工作组。陈明回忆录说:“这个村子的土改是由我们作主,所以在这里呆的时间比前两个村子要长些。”丁玲在《一点经验》[1]中,说是“参加领导这个村的土改运动”,“忘我地工作了二十天”,工作结束时过中秋节,“家家的砧板都像打鼓似的响,他们都在包饺子。”这正是《太阳照在桑干河上》结尾,工作组就要离开暖水屯时的情景,那一节的题目就是《中秋节》。
       那年的中秋节是9月10日。所以,丁玲参加土改的时间,大约从7月20日至9月10日,一共五十天左右。
 
       二,创作欲望的产生
       1,丁玲创作这部小说的欲望,是被土改斗争激发起来,在参加土改的实践中逐渐清晰的。
     在辛庄,土改工作组住在地主家院子里,地主住北房。一天,丁玲看见地主家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子从外面跑进来,神情有些慌乱,挑起竹帘子跨进北房去了,立刻对她的命运产生忧虑:“她生活在那个阶级里,但她并不属于那个阶级,土改中不应该把她划到那个阶级,因为她在那个阶级里没有地位,没有参与剥削,她也是受压迫的”,“就这么一点影子,却在作家的脑子里晃动了”。[2]这个女孩子成为《太阳照在桑干河上》里黑妮的原型。
     在东八里村,陈明回忆录说:“人们告诉我们,某某是富农。是不是富农,我们就看他家有几亩地,雇没雇人,自己劳不劳动。如果他自己劳动,就是富农而不是地主,我们就叫他到台上表态献地。他踏着双破鞋,衣服也不整齐,走上台,把裤带解下来给大家看,裤带都是断绳子接起来的。我们一看这情况,觉得他生活这么苦,不能算富农,不能把他推到对立面去。《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中,也以这个人物作为原型。”又说:“这个村枪毙了一个人,这人不是什么大地主,但是在官面上说得上话。村干部都怕他,说,你们一走,国民党一回来,我们都得掉脑袋。”这两个人物,前者演化成《太阳照在桑干河上》里的顾涌,后者成为钱文贵。关于钱文贵,丁玲1954年在谈创作体会时说,她对“要写个什么样的地主”考虑过很久,最初“想写一个恶霸官僚地主,这样在书里还会更突出,更热闹些”,后来“认为还是写一个虽然不声不响的,但仍是一个最坏的地主吧”,因为“在我的经验中,知道最普遍存在的地主,是在政治上统治一个村,而那些强奸妇女无恶不作的恶霸地主,是不大多见的。看看我们土改的几个村,和华北这一带的地主,也多是这类情况。这是因为大地主早已清算光了,剩下的就是这些人了”[3]
丁玲:“搞了几个村的土改,我在村里虽然没做主要工作,但是,我是一面听,一面观察、体会、理解,我是想,在这样一个伟大的运动中,人们是怎样地变化着,活动着。在观察当中,我脑子里过去所保存的许多人物也都被联想、勾引起来了。现在,我是想用故事来烘托人物,不是用心理分析来写人物了。”又说:“我这个人有一个特点,就是喜欢聊天,到了农村,我就跟老百姓去聊天,天南海北无所不谈,使我了解了一些生活。”[4]
     土改中复杂的斗争,丰富的生活,各种各样的人物,触发了丁玲的创作灵感,工作组结束时,温泉屯家家都在包饺子,过中秋,一片欢乐气氛,丁玲“在村里的小巷子内巡走”,挨家挨户拜访、告别,这时忽然“发生了一种异样的感情,我好像一下就更懂得了许多他们的历史,他们的性情,他们喜欢什么和不喜欢什么,我好像同他们在一道不只二十天,而是二十年”,“他们是在我脑子中生了根的人,许多许多熟人,老远的,甚至我小时看见的一些张三李四都在他们身上复活了、集中了”,“于是我不能安宁了,我不能睡,我吃不好”,“许多人许多人纷至沓来,拥挤盘踞在我脑中”,“他们带给我兴奋,紧张,不安定,好像很不舒服,但我感到幸福。我在他们的宇宙里生活着,编织着想象的云彩,我盼望着劳动,我向我自己说:‘动起手来吧,不要等了!’”“当我回到张家口,组织上问我是否还去东北,我说:‘给我一张桌子吧,我需要写作。’我的小说好像已经完成了,只需要写出来。”[5]
       2,丁玲在参加了延安文艺座谈会和整风之后,确立了为工农兵的方向,并努力改变偏于欧化的文字形式和偏重心理描写的风格,经过写《袁广发》、《民间艺人李卜》等一组短文章的练笔,摸索到用对话和一个个具体故事来刻画人物的创作手法。丁玲很想用这种新的写作风格,进行一次写大部头的实践。
       3,还有冯雪峰的因素。
     冯雪峰是丁玲一生最热恋最敬服的人,在中断联系将近十年之后,1946年7月15日,雪峰给丁玲写了一封信,信中说:“你工作了多年,生活了多年,斗争了(也被斗争了)多年,是否已准备从事比较概括性的,历史性的,思想性的较巨型的作品的写作?请告诉我,——这实在是我最关心的。你‘平静’是我所希望的,但在写作上引起‘野心’和燃烧起‘热情’则更为我所希望!”
     丁玲收到这封信的时间,应该是刚要下去,或者刚刚下去。她要不负雪峰的鼓励与期望,而土改就是一个好素材。1979年,丁玲在《〈太阳照在桑干河上〉重印前言》中说,写作这本书时,腰疼得很厉害,但想到是为了不辜负毛主席的希望和鼓励而写,是要呈现给毛主席看的,就有了力量,就坚持伏在桌子上一个字一个字写下去。其实支撑她写下去的还有雪峰,她要不负雪峰。1952年3月,《太阳照在桑干河上》获得了斯大林文艺奖金,5月,雪峰写出近万字的长文《〈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在我们文学发展上的意义》,评价说:“这一部艺术上具有创造性的作品,是一部相当辉煌地反映了土地改革的、带来了一定高度的真实性的、史诗似的作品;同时,这是我们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在现时的比较显著的一个胜利”!
 
       三,开始写作
       1,  阜平县红土山村
       1946年9月中旬,国民党军队从南口、怀柔和集宁、丰镇两个方向,对张家口进行夹攻,10月11日攻占张家口。
       10月初,丁玲一家和萧三一家,搭乘送陈瑾昆教授去延安的汽车,撤离张家口。他们坐车到了山西境内的灵丘,然后步行去河北阜平。这是太行山南段,一段十分难走的路,一百八十里路走了四天,丁玲一路走,一路构思她的小说,“到了阜平的红土山时,我对一路的同志们说,《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已经构成了,现在需要的只是一张桌子、一叠纸、一支笔了。”[6]这段话的原稿为:“到红土山时,我以为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已经全部构成,须要的只是一张桌子一支笔了。”
       红土山村是《冀晋日报》所在地,10月10日,报社举行欢迎他们的茶会。
       11月初,丁玲开始写作《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她回忆说:“那年冬天,我腰痛很厉害。原来一天能走六七十里,这时去区党委二里来地走来都有困难。夜晚没有热水袋敷在腰间就不能入睡。白天我把火炉砌得高一些,能把腰贴在炉壁上烫着。”[7]
       但是丁玲的精神状态非常好,充满着自信,12月 6日致蒋祖林信:“我希望你不是一个平凡的人。人不要有个人英雄主义,人却要对事业对学习有野心,有抱负,人要有本领向自己最弱的一环去克服”。她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1947年2月24日,丁玲致蒋祖林信:“我的长篇小说已经写了十万字了。大约还要写十万字,至少还须三个月,所以一时就不可能有移动。”三个月写了十万字,平均每天一千字。计划再用三个月写十万字。最后成书的《太阳照在桑干河上》,是21万字。
       从1946年10月到1947年2月,丁玲在红土山村住了不到5个月。
 
       2,阜平县抬头湾村
      1947年2月28日,陈明致蒋祖林信:“一两天间,我们搬到抬头湾时代青年社去住,你收到这信的时候,我们一定已经到了抬头湾。那地方离中央局十多里。”那年的2月只有28天,所以他们在3月初搬到阜平县抬头湾村。这个村子离晋察冀中央局比较近,晋察冀边区的农会、工会和青联会都在这里,《时代青年》是边区青联的刊物,康濯主编。
       刚安顿好,陈明听说晋察冀军区主力部队准备在正太路发动反攻,这是大战役,他3月7日离开抬头湾村,去晋察冀军区野战军第四纵队,体验生活搜集素材,纵队政委是胡耀邦。丁玲与陈明这次分别有两个多月,他们在书信中互相鼓励,期盼都带着成绩重逢。
      丁玲3月19日致陈明信:“既然已经到了那个集团,就要成为那里的一个好的工作者,在工作中就一切为了工作,但必须蓄积生活,为将来写作做准备。”4月8日致陈明信:“生活的涓滴都不是白费的,只在人会摄取与使用。……总之,要有这样的精神,到那里,那里就是自己的家,出力把家里的事搞得好些。团结自家人。……每天都得速写,把一些影像记下来,把一两个动作记下来,把一两句话记下来,越多越好,我常仗着我的融汇力和记忆力,对这方面的疏懒是一大缺点。故更希望你能弥补它。”[8]丁玲大概有感而发,想要用时,才发现参加土改时记下的东西太少。
     陈明不在,丁玲的写作速度反而慢下来,她习惯于写作时陈明在身边。4月27日致华北联合大学逯斐信说:“寂寞有时是好的,这就是说安静。但真正太寂寞了是不好的。我一定得写完这篇又长又臭的文章。文章一写得慢,就不那么自满了。最近又在修改前边的,我的雄心是两个月后写完。已经摘录一段放在《时代青年》了(不久就出),看后给我意见吧。”5月15日,《太阳照在桑干河上》的《果园》一章,刊载在康濯主编的《时代青年》第4卷第1期上,这是这部小说第一次露面。
     那时丁玲顾虑很少,5月14日致蒋祖林信:“一个青年人尤其要注重有思想,敢于怀疑,敢于想,不怕错,不怕批评,只有动才能有发展,这是你们自然科学的一个规律;但也是一切发展的规律。没有静止,才能有发展。只接受别人思想,最好也不过是一个收音机……”
     这时,丁玲大约写到第40章(最后完成的小说共58章),暖水屯的矛盾已经展开,钱文贵暗中破坏,工作组长文采敌友不辨,骨干没有形成拳头,接下来要写怎样解决矛盾,打开局面了,但是丁玲没了主意。正好晋察冀中央局组织干部下去搞土改复查,丁玲决定参加,以弥补生活的不足。她后来说:“我明白这段生活对我全是有用的,但写这本小书能用的实际材料却不多”。
       丁玲5月15日致陈明信:“这次决定去冀中搞土地改革是有意义的,尤其对我的未完之作。……我去搞土地改革的中心是了解熟悉走群众路线的干部作用。这是我文章中最需要的。我拟两个月即回。以便续写。”实际只去了大约两周。
      在晋察冀解放区1947年的土改“五月复查”中,出现了严重的“左”的倾向。其缘由是,5月3日中央工委在阜平县城南庄召开干部会议,批评晋察冀解放区贯彻“五四指示”不深入,土改不彻底,农民没有真正翻身,要对土改运动复查,纠正右的错误,会上提出“群众要怎么办就怎么办”等口号。不久,刘少奇等了解到这些情况,要求立即纠正,冀晋区党委5月30日召开干部会议,总结检查了土改复查中严重的左倾错误。[9]丁玲在冀中之行的日记中说:“县区干部还没有很好明白群众路线的精神,而村子上一下就干起来了。群众中的积极分子推开了落后的村干部。杀人、打死人之风很盛行。”5月26日日记:“据云,刘说路西土改有严重的左的错误。”刘,刘少奇。路西,平汉铁路以西。5月27日日记:“澜涛同志已电令我们回路西去。路西的运动已全部停止。据说地主富农闻风而逃,中农与干部恐慌。我们将至行唐讨论。”刘澜涛,晋察冀中央局副书记。这时,晋察冀主力部队的正太战役已经取得胜利,陈明从前线赶来行唐与丁玲会面,他在回忆录中说:刘澜涛告诉丁玲,你们还是回阜平去,土改出现了过“左”的势头,要赶快刹车。
       这段经历对于丁玲的创作是有影响的。
      土改是政策性很强的工作,而丁玲在前期创作中主要关注的是人物命运,并未过多顾虑政策。但在黑妮和顾涌身上,已经提出了政策问题,一个是如何对待地主子女,一个是把中农与富农区分开并正确对待中农。丁玲对这两个人物都寄予了理解和同情,认为顾涌“应该是一个富裕中农”,“凡是以劳动起家的,我们把人家的财产、土地拿出来,是不大妥当的,也是说不过去的”。她也曾担心拿不准,在三月间把原稿的前一部分,拿给来阜平开会的察冀区地委书记赵振中看过,赵的意见是,黑妮可以,顾涌不可以,还是应该分他的地。丁玲说:“我当时很苦恼,觉得没办法,但也没法讲,心里却还是不同意,于是无可奈何,又下农村去了。下去以后,正赶上‘贫雇农路线’,我就更不敢讲话了。后来少奇同志来了,他了解了这个情况,说这样搞法不好。从此,我才把自己的意见肯定下来。”[10]纠“左”,让丁玲继续安心照自己的路子写下去。
 
     陈明随丁玲一起回到抬头湾,6月14日致祖林信:“本来我打算很快再到前方去的,但现在不了,因为时代青年社的人全不在家,肖三也搬走了,妹妹进了学校,而你母亲一个人住在这里写长篇小说,那是太寂寞的,所以我不走了,在这里也还有旁的事可以做。”陈明从住房、伙食、环境卫生等方面,努力给丁玲创造一个尽可能好的写作条件。
       从6月到9月,丁玲“写了三个半月,送走了整个夏天。我用较大的力量写完了第一阶段,闹斗争这一部分。”“只写章品出场一节,就花费了一个多礼拜,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因为他是作为一个优秀的共产党员出现的。在写作过程中,常常发生一些苦恼,有时把自己脑子里和箱子里的‘材料堆’都翻光了,也凑不上来,因为自己还不够熟悉。我写东西有个毛病,如果写不完,往往是不吃饭不睡觉,直到完成了,才顿时开朗轻松了”。[11]又说,这部小说“原计划分三个阶段写,第一段是斗争,第二段是分地,第三段是参军”,这时只“用较大的力量写完了第一阶段,闹斗争这一部分”。[12]9月,《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写完54章。
 
       四,在华北联大完成全书
      1947年10月初,丁玲在阜平县广安镇参加晋察冀中央局会议,传达全国土地会议精神,学习《中国土地法大纲》,约一个多月。彭真在会上一次讲话中批评有些作家有地富思想,美化地主的女儿。晋察冀军区政治部副主任蔡树藩也问萧三:“丁玲怎么搞的,搞了一阵土改,写了一本同情地主富农的书?”并说是周扬在会议主席团院子里说的。
       丁玲很苦恼,“对继续写下去又有点动摇。我再三考虑,决定先下去参加平分土地的工作”。她这时才真正懂得了必须要确定人物的阶级属性,并由此决定对于他们的态度,描写“新人物”不光需要生活、技巧,还需要对于党的政策的把握。
       11月,她到了束鹿县(今辛集市),决定同华北联大师生一起,去获鹿县(今石家庄市鹿泉区)参加土改,领会政策,以修改充实《太阳照在桑干河上》。而陈明参加接管队伍,进驻刚解放的石家庄。他们又分开了。
      12月16日,丁玲随华北联大土改工作队到获鹿县宋村(六区区公所所在地)。“我的身份是组长。我管一个乡,五个村,光我这个村,就两千多人,比较大,另外的四个村子比较小一点。”“这次参加土改收获比较大”,是“从头到尾,搞得比较细致一点,半年以后,我有点不想离开了,我想在那个村子当村长或者当个支部书记,比写文章有兴趣了”。[13]
       陈明说: 丁玲在宋村的人缘非常好,分浮财时,比当地干部还要熟悉情况,谁家有几口人,有多少地,谁家有多少房子,质量怎么样,她都一清二楚,能做到公平合理。《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中有的人物、细节,都是在这里补充进去的,同时也为她创作《在严寒的日子里》积累了资料。陈明有时去看她, 她让陈明去饭馆吃两毛钱一碗的烩面,她自己仍旧跟工作组的同志一起吃,从没有跟陈明一起在饭馆吃过。
       1948年4月18日,丁玲致蒋祖林信:土改“恐怕还要半个月才得完。完了以后想到联大去住,因为又要写文章,写文章就得找个地方住,住在联大还比较适宜。要把去年的那个长篇小说修改一下,又打算写个新的长篇小说。这几年我东奔西走,常常下乡,生活较苦,心也不闲,但对于创作兴趣更浓,一生能写点,觉得才不惭愧呢。”
       4月底,丁玲结束在宋村的土改工作,返回正定县的华北联合大学。她有了宋村的经验,头脑充实,更加自信,先要修改完《太阳照在桑干河上》,然后写《在严寒的日子里》。但是一项重要的出访,打乱了丁玲的计划。
       4月29日邓颖超致丁玲信,通知她:世界妇女第二次代表大会九月在欧洲举行,中国解放区可组织十人的代表团去出席,代表人选正在考虑选定中,拟提出你来,因你又是国际民主妇联的候补理事,能去最好。5月6日丁玲复信说,愿意出国,但小说尚未煞尾。5月18日邓颖超再致丁玲信:“我已向负责机关提出你为代表人选之一,他们都同意。大家觉得你可不要受未完成的长篇所限制,可以带到那边去写。因为开会时间是九月,代表至迟八月初须到达哈市,那么在此间至迟六月中就要动身……”依丁玲的性格,她是愿意出国去开开眼的。
       6月,丁玲接到通知,参加中国解放区妇女代表团,赴南斯拉夫参加世界民主妇女第二次代表大会。鉴于此,丁玲只得把小说匆忙收尾。她用了一个多月对《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前54章做了修改和补充,同时写完最后4章。并为《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写了序言,回顾了构思创作经过。“原计划分三个阶段写,第一段是斗争,第二段是分地,第三段是参军。写作过程中得到了一些沦陷后桑干河一带护地队斗争的材料,是很生动的材料。……我幻想再回到那里去,接着写小说的第二部,因此在写的当中,常常便想留些伏笔。”但是《中国土地法大纲》颁布,在宋村参加四个多月平分土地的工作之后,“原来的写作计划因为参加了这次工作又有些变更,我觉得原定的第二部分和第三部分没有什么写的必要,因为前年的那次分地和参军,工作做得很不彻底,粗枝大叶,马虎潦草,固然由于当时的战争环境变化,但那些作风实不足为法。考虑再四,决定压缩,一些比较新的材料也不必堆砌上来,可以另订计划。因此小说后边便没有把问题发展开去。加上国际妇女会召开在即,行期匆促,因为相距遥远,旅途艰难,我不得不把这一工作匆匆告一结束。如果将来有空,当再加以修整。”文末写作时间地点为“1948年6月15日于正定联大”。但丁玲14日就已离开正定联大,因此实际写作时间应在此之前。
       从1946年11月到1947年9月,丁玲写完《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前54章。1948年5至6月,对前54章做了修改和补充,写完最后4章。1948年8月,《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布面精装本,由光华书店在哈尔滨出版发行,初版发行一千五百册,张仃设计了封面。

 
       (作者系《中国轻工报》原主编,高级编辑。)
 



[1]《一点经验》,1955年1月。《丁玲全集》第7卷。河北人民出版社2001年。

[2]《一点经验》,1955年1月。《丁玲全集》第7卷。河北人民出版社2001年。

[3]《关于自己的创作过程》,这是丁玲1952年4月24日较为详细谈《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创作体会的一篇讲话,曾在纪念丁玲百年诞辰时发表于2004年10月9日《人民日报》,但限于版面有所删节。

[4]《关于自己的创作过程》,1952年4月24日。

[5]《一点经验》,1955年1月。《丁玲全集》第7卷。河北人民出版社2001年。

[6]《〈太阳照在桑干河上〉重印前言》,1979年5月,《丁玲全集》第9卷。

[7]《〈太阳照在桑干河上〉重印前言》,1979年5月,《丁玲全集》第9卷。

[8]据复印件,未刊稿。

[9]王文华:《晋察冀解放区的“五月复查”运动》,《文史精华》2008年第5期。

[10]丁玲:《关于自己的创作过程》,1952年4月。

[11]丁玲:《关于自己的创作过程》,1952年4月。

[12]《序〈桑干河上〉》,《丁玲全集》第9卷。

[13]《与美籍华裔女作家於梨华的谈话》,《丁玲全集》第8卷。